我已很长时间不敢看美术班教出的儿童画了,这些画中受褒奖者往往是那些画得惟妙惟肖的、成熟老到的作品,可惜它们实在太像一幅画了,太早掌握了成人的规则和规范,因而很少在那样的画中找到真正属于儿童自己的天性和天赋。这种感觉就像看那些小小孩硬着嗓子学唱着老生老旦的角色,表演难度不能不说不偏高,表演技法
其实,与我们的文化中急于让孩子靠近成人世界的认识相反,绝大多数艺术家却发现了童年的宝贵资源,童年期那种对艺术天然的感受力成为艺术家们毕生追求的至高之境。毕加索曾说过:“我曾经像拉斐尔那样作画,但是我却花费了终生的时间去学习像孩子那样画画。”托尔斯泰在回忆录写到:“我那时不就已经获得了现在所需要的一切了吗?我掌握得那么多,那么快,在以后的生活中我连其中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得到过。从我五岁到现在,只存在一个跳跃。幼儿时期的我与现在的我,这中间的距离非常非常大。”
孩子是天生的艺术家,可是谈到儿童学校美育教育的时候,我们这些童年同盟军总是带着某种异常的警觉和谨慎。我们每每担心的不是那些担任教学的老师担不起这份责任,而是担心他们缺失儿童本位,忽视童年期天然的审美力,过早将成人意识灌输给孩子,让孩子遗憾地遗失了他们的思维规则和审美特质,让他们的思维过早接受成人的思维束缚,永远失去了他们天然的创作天赋和活力。
我是随手翻起这本《且看童画童谣》,就立即被这些天真可爱的画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绿草茵茵的背景上,一对白鸽在展翅飞翔,细看白鸽有些毛糙的身体,原来是一对孩子的手掌。那么简单的构造,一双手掌,两笔红色,两个黑点,却把一对好朋友窃窃私语的神韵完全表达出来。
你见过长得歪歪的长西瓜吗?孩子用的线条不那么圆润,却如此流畅,他们擅长变形,正是那不规则的变形将西瓜园中西瓜肆意生长的那种野趣那种生命力完全地烘托出来。
再看这幅,姐姐妹妹和小熊一起看灯,哇,鱼灯、草莓灯、菠萝灯,还有个看起来像风火轮的太阳灯,都是圆乎乎的,可爱极了。但是,看灯的人还要可爱。他们站在看上去像巧克力的路上,仰着头看。他们多激动呵,头仰到了180度,看起来头像倒长在肩膀上,眼睛睁得像两个圆灯。这个倒看的视角是多么别出心裁的创新,它用最高的艺术真实表现了孩子们看灯时的急切天真之态。
还有这幅《倒影》,这些都是只有孩子才能想像得出来的房子,几乎很难找到哪幢房子是直立对称的,它们每个都形体各异,有些长满花边、小芒,构造繁复,颜色绚丽,连窗子也奇形怪状,似乎每个房子都有生命,充满了奇异的童话感,看着觉得比童话还像童话。连里面的太阳看起来像荷包蛋,还有一个太阳露出小小一角,在倒着脑袋看着美丽的房子呢。
更有不拘一格的,一幅叫《春娃娃》的画,完全用孩子的感觉把春天的本质传达给我们。这是一张脸,棕红色的,几缕有些变形的黑色发辫,中间却长了两只巨大的眼睛。左眼比右眼大,完全不对称,左眼眶里画着黄绿相间的草地,成片的树林,中间飞舞着金色的蝴蝶;右眼却在黄绿相间的草地上长出了歪斜的郁金香,花枝上红花红果,一片丰饶。有趣的是,这个春娃娃长着小猪鼻,连嘴巴也没有。这是对春天最直接最亲近的感受,比哪首诗都能唤起人们对春天的憧憬和向往。艺术的敏感通过两只大眼睛一览无遗表现出来。
孩子们除了用他们的画笔展现他们的生活,还表现他们对大自然四季变更的敏感,表现他们对美丽城市生活的热爱,以及表现了他们对乡村生活的向往。他们用最普通的材料,一张旧报纸、几片布头、几颗纽扣,甚至米粒、玉米、瓜子、通心粉、毛线、蛋壳等都成为他们创作的材质。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的创作糅合了中国民族文化的元素,脸谱、年画、古老的文字、传统的节日、精雅的扇画都进入他们的视角,体现了浓浓的民族文化特色,极具原创精神。作为一个有些职业癖的编辑,我私心地想,这些画随便抽取哪张来做我们的贺年片,都比那些精雕细刻的作品来得天然,一派天真,能很好表达新春友人间相互祝福的美好情意。
使这些画锦上添花的是,每幅画作后都配上了我国著名童诗诗人圣野老先生的诗话,老先生民间歌谣式的诗话简单如话,音韵优美,童趣盎然。比如这首:“母鸡唱一唱,咯哒一个蛋,真好玩,真好玩,咯哒一个蛋”。除了诗话,每幅图编者都细致地提供了创作材料说明和教师指导要点,增强了此书的实用和示范功能。
再回头细看这本书的说明,原来这是上海儿童世界基金会长宁幼儿园关于《美术活动中提供多元化材料发展幼儿审美能力的研究》的课题成果展示,也就是说这些作品还只是取自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们。
美术教育家勒温费尔特说:“儿童只要被给予充足的时间、帮助,获得与创造性材料接触的机会,而不被强迫接受承认的模式和范式,那么每个儿童都能成为艺术创作的能手。”
《且看童画童谣――幼儿多元彩色画诗配集锦》上海儿童世界基金会长宁幼儿园编,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1月第一版,3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