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过一个别具特色的展览,题名为“此物最堪思”。俗话说,睹物思人,见物如见人。这题名别出心裁,意韵深切:一个“物”字连着思念,牵引出无数个美丽而隽永的文坛佳话。偌大的展览厅里,陈列着一张照片、一把折扇、一幅画、一本书、一把椅子,等等,二三百多件看似普普通通的物件,假如不阅读展品
所展出物品中多数物品的赠送人和受赠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更突出了思念的分量、物件的珍稀,使观看者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这次别有意味的展览,后结集成册,起名为《文人的另一种交往》。文人的另一种交往,为文人的交往附加了一个“另”字修饰,意义在于要另辟一条交往途径、一种交往方式,讲述文人之间非同一般意义上的交往。读罢全书方知,这书名中的一个“另”字可谓包罗万象、海纳百川,勾引出多少个妙趣横生的文坛掌故。
《齐白石应老舍命题作画》一篇,讲述著名画家齐白石的著名画作《蛙声十里出山泉》是如何诞生的。这幅画纵129厘米、横33厘米,是一个四尺的立轴,为齐白石于91岁高寿时所画。1952年,老舍先生以清代诗人查初白的诗句“蛙声十里出山泉”为题,请齐白石以诗作画。白石老人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后,一挥而就。当老舍先生打开画卷一看,不禁拍案叫绝。画面十分简单,只见几只逗人喜爱的小蝌蚪摇曳着小尾巴在倾泄而下的飞腾瀑布中嬉戏玩耍,高处有几笔淡淡的远山。不见一只青蛙,但仿佛能听得蛙声一片。构图奇妙,画面传神,趣味盎然,意蕴含蓄,可谓“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一幅画足可以证明两位大家之交往,已进入心有灵犀“不”点通的境界。
《陈伏庐画赠冰心〈朱竹图〉》中的《朱竹图》是著名画家陈伏庐先生于1946年画赠与冰心、吴文藻夫妇的。在此图中陈老一改绘画原则,以朱砂画竹,题了两句诗:“莫道山中能绝俗,此君今已着绯衣。”并题款为“写奉文藻冰心贤粱孟一笑”。朱竹、题诗、题款,意味非常,有几分讥嘲含在其中。原来,他是通过这幅画来传递自己对吴文藻接受国民党任命担任中国驻日代表团(战胜国)政治组长一事表示不满之意。1946年初,吴文藻受朱世明将军的邀请,担任中国驻日代表团(战胜国)政治组组长。之前,因顾虑此职为国民党方面所派,吴文藻曾请教过周恩来,周恩来主张他去,还希望冰心也能去。新中国成立后,冰心夫妇因受到日方阻碍甚至威胁,迟迟不能回国。直到1951年秋天,冰心夫妇乘受聘于美国耶鲁大学教授这一难得机会,才离开日本回到祖国怀抱。而这事件的原委和来龙去脉,陈伏庐是不知道的,后经冰心夫妇告知,老友间长达5年的误解才得以化解。而那幅别有意味的《朱竹图》则成为了那段非常岁月的非常见证。
文人与文人的交往,向来以文为主,相互之间翰墨往来,你赠我答,突出的是书写在纸张上的文字交流。然而,该书中《王安忆的画》一篇讲述的则是一只藤沙发的故事,读来非常有趣。
著名作家陈世旭在一次聊天中说到打算买藤制的椅子。上海作家王安忆听到后建议说,上海的藤沙发样子很多,她们家附近就有一个很大的家具店,主张让他在上海买。至于式样,王安忆说可以让她丈夫拍了照片寄去,等陈世旭挑中了,他们再代买代运。但事情并不像预想的那样简单。上海卖沙发的那家商厦不允许拍摄商品。于是,王安忆给陈世旭写了一封不到50个字,加一只线描的沙发草图的信。陈世旭接到信后感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第一次绘画,虽然没有画出透视但感觉却充分传达到位了。很难想象她是怎样站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度,专心地、仔细地、力求逼真地一笔一笔画下那弯弯曲曲的线条。真亏了她。”
泰戈尔送给许地山印度小瓷像、鲁迅与郑振铎合编《北平笺谱》、沈从文教萧乾写小说、闻一多帮臧克家出书、丁玲与北大荒人、徐迟为李乔题写扇面、汪曾祺赠给邓友梅《梅花图》……书中一百多篇文章都在讲述着如此这般温馨、感人的故事。一个个朴实平凡的故事,展示出作家与作家、作家与艺术家之间真诚感人的友谊和情感,使读者充分感受到“文人相亲、文人相助、文人相补”这一中国文人历来所具有的良好道德风尚,让人们看到了以诚相待的人际关系,体味到了人间的真情所在。通过这些亲切自然、充满情趣的故事,可以了解到文人创作和生活的另一面,他们为人的品德和为文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