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萨克军长布琼尼 |
直到1980年,波兰的流亡诗人米沃什获得了诺贝尔奖,他在获奖辞中,抓住这个面对全世界发言的机会,毅然谈到了40年前的卡廷森林惨案。这让人感叹:历史并不是永远沉默的,它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发言人。
波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民族?除了肖邦,这个民族还有其它什么动人的故事?卡廷森林惨案的根源何在?《哥萨克的末日》恰好能从侧面回答这些问题。尽管这是一本讲哥萨克的书,但终结哥萨克骑兵军事辉煌的,正是波兰的枪骑兵。时间是1920年。
哥萨克这个民族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20世纪初的战场仍然相信自己的战马和弯刀――他们的生活方式停留在塑造他们品格的四百年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犹太知识分子巴别尔记录下他们的生活与战争细节,《哥萨克的末日》的作者王天兵从这些细节中辨认出了他们与古代蒙古士兵的相似性。
哥萨克骑兵仅仅是苏波战争画卷中的一个部分,巴别尔所看到的也仅仅是哥萨克骑兵军生活的一小部分。但这被记录下的一小部分却具有极大潜能。战争史中的一些难解之谜却能通过巴别尔的日记迎刃而解。这就像是法国诗人艾吕雅说的那样,诗人无意中触动了某个开关,一座花园在他面前出现了――《哥萨克的末日》终于让我们看到在俄国内战中所向披靡的哥萨克兵败波兰的真相和原由:
机关枪发明之后,骑兵按理说应该退出战场――军事专家的说法是骑兵应该给步兵做饭去了。哥萨克创造性地将机关枪和马车结合,战场上出现了新型移动机动火力机枪车――塔晨卡。于是他们认为自己再一次驾驭了时代。但是新出现的飞机已经开始屡屡给予他们重创――而且这些飞机来自于美国,他们的头脑里容许出现重重大海之外的遥远国度里诞生了他们的劲敌吗?他们在行军、砍杀、洗劫平民的游牧民族生活方式中呆久了,一上战场,才发现时间无情地走到了20世纪。由美国人梅因・库柏等人发起,11名美国人及一些波兰人和法国人组成了一支志愿空军,最初配备的是12架陈旧的奥地利AlbatrossD.III.式双翼单引擎飞机。“他们还运用了一种专门对付骑兵军的低空扫射的新式战术。在这样的飞机攻击下,哥萨克只能或躲藏、或逃跑、或玩命。”巴别尔在《骑兵军》中写道:“骑兵连长(特隆诺夫)指给我们看空中的四个黑点,四架轰炸机在光灿灿的天鹅似的云朵后边飞过来。那是法温特-莱-罗少校飞行大队的巨型装甲轰炸机。”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在巴别尔的笔下具有一种特别的悲剧美。就在行军途中,巴别尔有一次不得不停止记日记,因为飞机扔下的两颗炸弹就在百步开外爆炸。
在飞机的轰鸣中,昔日雄赳赳的骑兵军看起来如此陌生,他们的另一面随即显现出来:“他们的冲锋原来是如此三心二意,毛毯和饭盒铿铿碰响,像一支收破烂儿的杂牌军。”
1920年8月11日,红军击溃了波军,逼近了位于维斯瓦河北面――华沙最后一道防线上的希柯尔斯基军团。但由于战略上的冒险而陷入了困境。被突然征调前去援助的哥萨克的负荷早就已经到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布琼尼在致红军最高指挥官加米涅夫的电报中说:“战马累得连摆尾巴赶苍蝇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驮骑兵了。”被雨季、饥饿、飞机、错误的指挥耗尽了他们四百年征战历史所积累下来的所有神勇,在契斯尼基之战一次冲锋的关头,“一阵慌乱在哥萨克中弹开,他们在最不应该停顿的当口竟然不约而同地勒马急停……哥萨克的潮头被突如其来的冲杀击碎。哥萨克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骤然崩毁。有人返身溃退,恐惧遂如恶性瘟疫般爆发,迅即蔓延。余众随之逃窜。”哥萨克四百年的神话就此终结。
在这次最终的失败之前,巴别尔生日那天,红军击落了一架飞机,并抓获了飞行员――梅因・库柏。巴别尔提审了他。巴别尔发现他们都是同龄人,都会法语,爱编故事。第二年,库柏协同两名波兰军人从俄国逃跑,在步行五百英里之后,越过了立陶宛边境。他回到美国后成为了好莱坞制片人。12年后,他拍摄了电影《金刚》。电影讲的是一个拥有巨大体格,动辄发出令人胆寒吼叫的大猩猩。由于被错置到不属于它的空间,与人类文明发生了冲突。它粉碎公共汽车,挣脱铁锁链,在枪林弹雨中勇往直前,甚至爬到了象征人类文明的帝国大厦的顶部,与人类的军事文明杰作―――飞机展开搏斗。最后,它还是被飞机打败。这个大猩猩的灵感是否就来自他曾近距离观察到的哥萨克骑兵军?他的回忆录《士为何死》中令人遗憾地没有提到这一点――但这段逸闻却成为《哥萨克的末日》的一个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