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拙作《解开北大校庆日的百年之谜》一文(发表于1998年8月5日的《中华读书报》)里,曾提出一般学校的校庆日,都来自于该校成立之时的首次开学日。按照这个惯例,北大的校庆日应来自于其前身京师大学堂于戊戌年(1898年)创建时的第一个开学日。新北大的5月4日的校庆日,是为了纪念1919年爆发的著名的“五四”运
12月17日,确是老北大的校庆日。1948年,是北大50周年。老北大就是在12月17日的校庆日,举行50周年大庆的。时任北大校长胡适于1960年还回忆说道:“北大五十周年校庆,是民国三十七年(即1948年――引者注)十二月二十七日。”(胡颂平编著:《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4年版)
作为校长的胡适为了纪念北大50周年,还特地撰写了《北京大学五十周年》一文。他在文章里,专就北大校史始于1898年京师大学堂的成立之年的问题,明确写道:“我曾说过,北京大学是历代的‘太学’的正式继承者,如北大真想用年岁来压倒人,他可以追溯‘太学’起于汉武帝元朔五年(西历纪元前124年)公孙弘奏请为博士设弟子员五十人。那是历史上可信的‘太学’的起源,到今年是两千零七十二年了。这就比世界上任何大学都年高了!”“但北京大学向来不愿意承认是汉武帝以来的太学的继承人,不愿意卖弄那二千多年的高寿。自从我到了北大之后,我记得民国十二年(1923)北大纪念二十五周年,廿七年(1938年――引者注)纪念四十周年,都是承认戊戌年是创立之年。”(王世儒闻笛编:《我与北大“老北大”话北大》,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4月版)
老北大从不动摇地把京师大学堂创立的戊戌之年(1898年),当作自己校史上的正式的开端之年,是有光绪皇帝的“圣旨”――《明定国是诏》为凭的,是有客观的历史事实为据的。新北大也完全继承了这个“坚定的遗规”。
1960年,是北大的62周年。胡适与相亮功、毛子水等一些北大老人,在台北还是于12月17日这一天,举行了北大62周年的校庆活动。
人们根据胡适等老北大人既确认1898年是北大历史的起点,又确认12月17日是北大的校庆日,是否就可以进一步推断这个12月17日的校庆日就是来自于100年以前京师大学堂新建时的首次开学日呢?
可是,就连胡适本身,也没有断然地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慎重地说道:“至于北大校庆的日子,有几种说法:一说是从阴历翻成阳历的今天(12月17日――引者注)。但邹树文那篇回忆中说,戊戌年设校之说不确,可能是庚子乱后,壬寅年(1902年――引者注)恢复开学的纪念日。这篇文章……是校史的重要资料。”(《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第9册)
邹树文的原话的确是这么说的:“北京大学校庆十二月十七日,决不是戊戌北大的任何纪念日,而是壬寅京师大学堂的开学纪念日。”
邹树文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
他否定说法的理由是:“何以说不是戊戌年呢?那年到了十二月十七日,早已经过了政变风潮,康有为、梁启超已逃走了,戊戌六君子已杀身成仁了,那还在反动潮流初发展的时候,由此反动潮流而形成最高潮的庚子之变,何以能那样的开这个‘二毛子’的洋学堂呢?”
他肯定说法的理由是:“何以说是壬寅呢?一、北平师范大学导源于京师大学堂师范馆,这个师范馆是壬寅才创始的,这个校庆日期,据说是我的同馆同班同学王桐龄先生所考订出来的;师范大学即用此同一个日期为校庆而纪年,则推始于壬寅而不溯及戊戌。”
诚然,京师大学堂命途多舛,在襁褓中,就接二连三地面临着死神的威胁;首先是慈禧太后全面复辟的“戊戌政变”的生死攸关的危机,其次是军机大臣、御史吴鸿甲等人判以“饬归并删除”的死罪;再次是管学大臣许景澄因反对义和团而惨遭朝廷杀害;最后是八国联军的入侵的空前浩劫。使得京师大学堂的筹建工作寸步难行,度日维艰,只能办办停停,停停办办,作垂死挣扎。这就难免不给予人以极其混乱的感觉,甚至早已“胎死腹中”的错觉(但是,京师大学堂却出乎邹树文等人的意外,浴火重生,又复活了)。所以,邹树文才绝望地说道:“何以能那样的开这个‘二毛子’的洋学堂呢?”“北京大学校庆十二月十七日,决不是戊戌北大的任何纪念日,而是壬寅京师大学堂的开学纪念日。”
但是,邹树文却又慎重地说道:“但是全凭记忆与推想,还不足成为定论。我愿胡校长本他的考订《水经注》精神,将这个校庆日期的来源确实考订一下。抗战期间我在美国一次闲谈中还问过他,后来他因在大使任事务太多,想也把此事忘记了。”(以上均引自:《北京大学最早期的回忆》,《我与北大“老北大”话北大》,第28-29页)
其结果,胡适从那时起直到他死去时止,不是忘记了这件事,就是没有忙到这件事。
可见,老北大一方面坚持以戊戌年(1898年)京师大学堂的创立为校史的开始之年;另一方面又只能以壬寅年(1902年)京师大学堂师范馆的开学之日的12月17日作为校庆日。二者并非是同一年的,前后相差了5年之久。而把1898年京师大学堂的首次开学日,只好作为一个不解之谜留了下来。并且过去了100年,一直留到了今天。这,真令人深感无奈与遗憾!
但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胜于昔,北大为了隆重庆祝百年华诞,出版了大量校史资料,使得这个世纪之谜,终于有幸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我见到的是1898年(清光绪二十四年),“12月31日(光绪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京师大学堂开学。”以及1899年“1月17日(光绪二十四年十二月初六日)《申报》报道,京师大学堂原拟招收学生二百名……限于十一月十八日到堂,十九日开学……”(王学珍等主编:《北京大学纪事》,北京大学出版社)
《申报》所刊登的京师大学堂首次开学告示全文如下:
“兹照录总办告示曰:为传到事,前经出尔,本学堂学生斋舍,按照定章原额尚不敷。兹将例应住堂各学生,分作三项,核定名数。计仕学院学生三十名,中学生六十名,小学生七十名。除照章报名入仕学院之学生十二名,由本学堂另行知会外,其余各生姓名具列如左,仰该生等于十八日到堂,十九日开学。如有不愿住堂者,限于十八日以前报明。如届期不报,立即扣除,以便续传足数。切切勿违,特云。”(郝平:《北京大学创办史实考源》,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4月版)
《申报》的消息,很不及时,晚了17天。但也足见,京师大学堂的首次开学,在我国教育史上有着重大的意义,是传统教育进行重大改革,开始实行新教育制度的标志,在当时是社会上的一条大新闻,所以还是有补报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