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多必失,这是一句家喻户晓的老话。失,主要是失之于准确,或道听途说,或以讹传讹;失之于分寸,或交浅言深,或话大口满,不留余地;失之于妥当,或不懂忌讳,或不看对象。
写作是语言表达的另一种形式,倘若写得太多,太滥,太随意,也不免会笔下有误,笔下有失。失之于精彩,失之于新鲜,失之于创意,
所谓“写多”,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每一部作品的字数太多。几千字篇幅的东西,尚可反复修改,精雕细刻,以把失误减少到最低程度。可是几十万上百万的长篇阔论,光是粗看一遍就要十来天,修改一遍更是要花一两个月工夫,谈何容易?再加上,现在的作家文人大都很浮躁,急功近利,根本耐不下心来反复修改润色,所以作品往往“硬伤”频仍,文史常识错误不断,有的甚至连标点符号也用不好。至于出错别字则更是家常便饭,蒲松龄笔下的“嘉平公子”屡见不鲜,“无错不成书”,竟成时下书界的“时髦”之举。
二是写作的篇数、部数太多。譬如一个散文家,如果一生写上几百篇甚至上千篇,在我看来就有些多了。因为它很难篇篇都有新意,篇篇都是佳构,好的散文需要苦心孤诣,独出机杼,别开生面,与众不同。倘若写的很多,但却在不断重复自己,毫无新意,看一两篇尚感觉不错,看多了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写作重复自己,就好像名闻遐迩的南京冠生园,把上年的陈馅月饼卖给消费者,也许一时能不少赚钱,但早晚是要垮台的。
再如写诗,诗人写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诗言志,可“志”是稀缺资源,不会有那么多,老是言志,就显得絮叨、虚妄、造作,“为赋新辞强说愁”。所以,诗人写的太多,也难免有失,失之于无病呻吟,失之于缺乏真情,失之于肤浅平庸。乾隆皇帝一生写诗四万多首,产量几可等同《全唐诗》,但因为多是应酬、应景之作,失之于虚、滥、妄、假,竟然连一首也没有流传开来。
陆游一生写诗9000多首,佳作不少,滥竽充数的也有。他光是写梅的就有近千首,其中不乏重复平庸之作。后代诗评家曾评点说,你陆游大可不必写那么多,其实只有一首《示儿》就足以诗坛不朽了。
清代思想家龚自珍说:“著书都为稻粱谋”。如果写作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换取柴米油盐,那么,批量生产,重复自己,新瓶老酒,热炒剩饭,似都可以“理解”,也无可厚非。但这样的写法,写得再多也只能称为熟练“写手”,即便勉称作家,那也只能算是三四流或不入流作家。倘若文人们已解决了温饱问题,既不为衣食所忧,还想写出点流传后世的精品佳作,还想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那就要严格控制自己的写作欲望和写作冲动,搞好写作“计划生育”,少写精写,走精品路线,不与人比数量多少,而与人比质量高下,“宁食仙桃一口,不食烂杏半筐”。
平心而论,当代作家,高产的很多,日成万言者比比皆是,一年写百万字者也不乏其人,但真正有影响的名家大家却很罕见。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作家们写得太多、太滥,萝卜快了不洗泥。写的多就难免有失,失之于没有新意,失之于粗制滥造,失之于急功近利,失之于胡编乱造,失之于真情缺乏等等。所以,尽管中国年产长篇小说一千多部,占世界总产量的一半以上,却没有一部入选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奖范围,更谈不上折桂夺冠,独领风骚。
写多必失,教训不少,历历在目,愿一切作家、诗人们都引以为鉴,深思之、反思之,以努力把过多的作品产量降下来,把作品质量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