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讲述过一个印度的故事。说从前,有一只狗站在印度一座神庙外狂叫。另一只狗走过来问它为什么这样愤怒。狂叫的狗回答道:“我前生是这个庙的祭司。庙的管理人骗我跟他一起干坏事,偷了庙中女神的珠宝,结果我转世成了狗。我现在正等着那家伙。我一旦见到他,一定冲上去,咬断他的喉咙。”另一只狗说:“你也别
这个故事其实是印度人在宣讲他们的哲学,也就是说生命是一种生死轮回。他们在今生今世的所思所为将决定他们来世的生命形式,是再变成人还是成为动物、昆虫,或者植物,所以,他们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什么样作为,就有什么样的来世”。
印度人的这种哲学思想都是通过他们的宗教信仰表现出来的。
如果去印度,恐怕每个中国人首先都会想到玄奘,想到印度的佛教。因为佛教发源于印度,玄奘去印度取经,成为中印文化交流史上无人不知的佳话。我想,佛教在印度一定是钟鸣鼎盛,香火如云。没想到,到了印度,印度佛教的肃杀景况却让我十分意外。
第一,在印度全国的11亿人口中,印度教有信徒8亿多人,占人口总数差不多有80%;而佛教徒只有1000万人,占人口总数不到1%。
第二,佛教的四大圣地之一,释迦牟尼的悟道之处菩提迦那的标志性建筑大菩提寺,现在不是由佛门弟子掌管,而是控制在印度教徒手中。
第三,更有甚者,在卡莱佛教石窟遗址前,一座印度教庙宇居然建在了佛教石窟的地盘上,任何人想去拜谒佛教遗址,都必须先经过印度教的庙宇。这真叫佛教徒尴尬。
当年玄奘学习的地方、印度最著名的佛寺那烂陀寺只剩下断垣残壁。曾经辉煌了几百年的佛教珍宝阿旃陀石窟已经完全被荒沙淹没,无人提及。街面上已不复见当年佛教徒化斋队伍往来不断的景况,在佛教圣地上络绎不绝的,多半是外国的僧人和香客,他们从中国西藏来,从日本、缅甸、泰国、尼泊尔来,他们带着多年的积攒,为佛祖添上灯油。我看到一本书描述印度佛教的变化,书上说:“就佛教而言,戒日王朝犹如落日的灿烂余辉,玄奘享受了这余辉的温暖,当余辉逐渐退去,诵经之声也在时间中沉寂下去。”(杜欣欣《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写得十分生动,也十分凄凉。只不过,我没有研究,这灿烂的景象的衰退,从戒日王朝即公元643年戒日王在曲女城召开辩经大会,玄奘取经时就开始了吗?有那么早?
本来佛教是作为印度教的对立而诞生的,但在发展过程中他改变了自己过去的一些思想,脱离了一部分信徒,而印度教吸纳了佛教的一些主张,博得了更多印度人民的信奉。这样一个交相吸纳的过程,使他们有很多相同之处。比如因果报应,主张业报轮回,就是一个共同点。所以,两教都主张修行、主张解脱,反对杀生。他们笃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最有意思的是耆那教,教徒在印度虽只有三四百万人,但影响却很大。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的“不杀生”思想。他们遵循的基本原则是,不仅动物和昆虫有生命,木、石和树,都各有独立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
他们的不杀生,不但不能吃肉、牛奶、鸡蛋等荤腥,甚至连地下生长的带茎块的东西也不能吃。比如萝卜、白薯、土豆、胡萝卜等等。原因是吃这些东西必须把它们从地下连根挖起,而这样一来,整棵植物就死了,他们于心不忍。所以只能吃黄瓜、茄子、豆角、南瓜一类的菜蔬了,因为这些菜蔬不用连根拔起,从上面采摘就行了。而且,耆那教徒还认为“拔起萝卜带出泥”,这泥土中会有小虫、小生物,这小虫小生物也是一条生命,不能因为拔东西而伤及。据说,圣雄甘地是一个严格素食主义者。因为甘地的家乡是耆那教大本营古吉拉特,那里的严格素食的风气,让甘地大为感动。甘地在他的“自传”里就说过:“我认为一只羊的生命价值丝毫不次于人的。我不愿意为了保养人身而去夺取一只羊的生命。”
耆那教徒总觉得吃饭也会影响一些植物如水稻、小麦的生命,但为了要维持人的生命也就只好如此了。所以,“吃饭”要带着敬意,对水稻麦子为人牺牲的敬意;要节制,尽量少吃一些,少伤害植物生命。他们还表示:“亲爱的植物,总有一天,我们的身体会还给你,成为你的根须营养的食物。”(引自袁南生《感受印度》)
啊,可爱的印度人民。
我走在印度德里的大街上,眼前别墅式的住宅白墙红瓦,绿树摇曳,让人愉快,往旁边一看,不远处就是贫民住的破窝棚,垃圾遍地;泰姬陵里,印度妇女艳丽多彩的纱丽随风婀娜飘动,就在泰姬陵的大门口,一群群讨饭的妇女,拖着她们黑瘦的孩子,满眼是渴望;洗衣的工人住在终日霉味肮脏透顶的土坯房中,却送出一件件用自己双手洗得洁白的衣服;种姓制度确实早已废除,但高种姓的人还是有许多优越感,“贱民”出身仍然受到歧视,特别在农村更为严重。《摩奴法典》规定,贱民是不可以接触者,他们天生受污染,而且这种污染还有传染性,其他种姓的人不能与他们接触。所以,印度有些地方,路上还常常听到木块敲打的声音,这是贱民出行。他们手上拿着两个木块,敲打出声音,告诉别人回避。人类社会已经到了21世纪,还有此种情景,真让人难过。就连盖房居住,也是要把好的地段、好的风光让给高种姓的人。在2004年印度洋海啸时,有一个濒海的村庄,高种姓的人家死亡惨重,低种姓的人家却没有受什么损失,就是因为高种姓的人都住在风景好的地方,即临海的棕榈树下,而低种姓的人都住在风景相对差些的地方。海啸一来,海边的人自然死亡惨重。但这高低种姓的巨大差别,在印度普通民众那里都认为平平常常,天然合理,不存在满意不满意问题。因为印度教徒、佛教徒、耆那教徒认为,这是前世修来的,没法改变,只有今世做善事,努力修行,来世才会有好报。
我联想到中国历史,“不知生焉知死”,“子不语怪力乱神”,中国儒家对死后的情况,对来世,对神怪是不主张多做猜测臆想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彼可取而代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一派主宰宇宙之气概。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便产生了“周天寒彻”的一个个大事变。陈胜吴广、项羽刘邦、赤眉绿林、黄巾、黄巢、宋江方腊、钟相杨么、朱元璋、李自成、太平天国、义和团等等等等,谁还等着来世啊,马上就取而代之。而在印度的历史上,印度教、佛教的信徒大规模聚众起义的事情,与中国相比,应该说是太少了。“前世”是不可改变的,“今世”必须认可,服从,做善事待来世吧。甘地的“非暴力与不合作”是否也受这种观念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