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伊斯坦布尔的孤独旅人

2008-06-18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叶开 我有话说

在《禁卫军之树》里有两个残缺的人物:阉人侦探雅西姆和不存在的国家波兰的驻土耳其大使帕卢斯基。

他们是一对难以置信的挚友,正如帕卢斯基指出的那样:“我们是两半,你和我,凑到一起才完整。”

阉人雅西姆亲爱的睾丸在30年前的非洲沙漠中被切除了,帕卢斯基的祖国在40年前被俄罗斯、普鲁斯和奥地利联合出兵从世界地图上抹掉了。

雅西姆和帕卢斯基在伊斯坦布尔游荡,他们两个人是白天的浪子,夜晚的幽灵。

雅西姆具有詹姆斯・邦德的敏捷身手,还拥有邦德所缺乏的优雅举止和渊博的学识。他貌似文弱,却能够制服可怕的黑暗杀手和强悍的聋哑刺客。被切除了睾丸之后,雅西姆对这个世界有着通透的见解,却一言不发。

雅西姆唯一的缺陷是睾丸,但他知书达礼,精通外语,英俊睿智,是天才中的天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还没有注意到是谁在说话,就会奇特地为他的声音所催眠”。深居在托普卡普宫里的太后、俄罗斯大使夫人尤金妮娅以及街头上的肚皮舞女郎普琳,对他都情有独钟。尤金妮娅这个寂寞的西伯利亚精灵,甚至奇迹般地跟阉人雅西姆上了床。

故事开始于1836年,曾经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正在没落,希腊和阿尔及利亚已经独立,为帝国的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的禁卫军,已经变成了蛮横、懒惰、无耻的特权阶级,很多任苏丹都曾遭禁卫军杀害,使一度光辉灿烂的伊斯坦布尔陷入了恐怖的黑暗之中。奉真主之旨,在前任苏丹被谋杀时尚属幼小的马哈茂德苏丹二世长大之后,建立起一支现代化的新卫队,在十年前用大炮轰平了顽固且残暴的禁卫军营地。数千禁卫军战死,几万禁卫军作鸟兽散。他们隐藏在伊斯坦布尔最低贱的行业里,做着贩夫走卒。然而他们老骥伏枥,雄心不灭,只待首领的召唤,准备东山再起。他们在十年之后,用一系列凶残、可怕、匪夷所思的谋杀,发出了造反的神秘讯号:托普卡普宫里,一个即将跟苏丹上床共欢的绝世美女遭到杀害;年轻的新卫队军官被利刃削掉了整个脸,趴在王室马厩突然出现的一口锡制的大锅里;整件事情散发出不祥和恐怖的气息――而这气息,正是幕后隐藏得最深的指示者需要的效果:让整个伊斯坦布尔陷入恐慌。

阉人雅西姆奉苏丹之命勘察后宫侍婢谋杀案,还应陆军首脑将军大人之邀,去为新卫队青年军官的离奇死亡寻找线索。在十天内,四个神秘消失的青年军官被残忍地逐一杀害,第二名被装在麻袋里,堵住了下水道;第三名被支在烤架上做成了烧烤人肉……每个人的死亡都极其恐怖,都暗示着一个神秘的地点。根据影子大使帕卢斯基的分析,伊斯坦布尔一定存在四处神秘的地点,它们暗示着某种真主的旨意,也许是某些特殊的建筑,也许是禁卫军所尊奉的卡拉格基教派的修道院。卡拉格基教派为正统修士所唾弃,他们信奉万物有灵,同时又讲究及时行乐。在主要是由异教徒组成的禁卫军中,卡拉格基教长的灵活教义,使他们得以进入奥斯曼帝国的精神核心。

丹・布朗在畅销书《达・芬奇密码》和《天使与魔鬼》里揭示了当代悬疑小说的奥秘:中世纪的风情、古老宗教的秘密和必不可少的雄伟建筑。科技和神明、现代与过去,完整与缺失,分裂与弥合,这些彼此分离的特性,暗示着我们所处的现代物质文明的世界,是一个不健全的世界。

阉人雅西姆是一个典型的现代英雄。他是漫游在欧亚大陆中枢里的幽灵,一个新时代的尤利西斯。他身体残缺不全,在精神领域茫然若失,连朋友都是不完整的单向度的人:帕卢斯基是一个幽灵大使,他失去了国家,只剩下了身份;普琳是一个肚皮舞女郎,潜身于伊斯坦布尔的最隐秘地带;尤金妮娅是个来自西伯利亚的热烈少妇,身为大使夫人,却寂寞难耐。雅西姆自由,却没有归属。他为苏丹服务、为将军大人服务、为太后服务,为大使夫人服务,唯独不为自己服务。他站在新世代和旧社会的中轴线上,眺望着横跨欧亚大陆的伊斯坦布尔,忧伤地看到了这样一个事实:革命者反动,保守者激进。

作者笔下19世纪前期的伊斯坦布尔,现代性的匮乏和传统社会的焦虑并存,性欲与克制混生,占有和抛弃融为一体,背叛与忠诚不分你我。选取伊斯坦布尔这样一个横跨欧亚大陆、融汇欧亚文化的千年古都作为小说展开的场景,贾森・古德温不是开创者,而是继承者。土耳其作家帕慕克代表作《我的名字叫红》,同样以伊斯坦布尔为故事的背景,同样是谋杀和侦破。帕慕克从内部出发,抵达精神的深处。古德温从外部窥视,获得了故事的羽毛。

真正的孤独者和旁观者是影子大使帕卢斯基和缺失者雅西姆。

俄罗斯、普鲁斯和奥地利对波兰的瓜分,使“祖国”这个词在帕卢斯基身上产生了深刻的反讽。如果说他热爱祖国,那么他热爱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事物,如果说他不热爱祖国,那么他的大使身份将毫无意义。

帕卢斯基大使身不由己地卷入了伊斯坦布尔缓缓展开的阴谋当中。他的加入,使得这样一场恐怖具有了国际性的视野。最后,伊斯坦布尔恐怖事件的真正指示者、陆军首领将军大人的出现,使得这个故事具有了最为通俗又最牢不可破的结局:坏人总是你最熟悉的那一个。

雅西姆居住在一间收拾得优雅干净的小屋里。他智慧而优雅,他机智而勇敢,他俊朗而孤独。他是一个中性人,能够自如地穿行在男性世界和女性世界的两端。这两个世界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却相互排斥,彼此鄙视,不可融合。

雅西姆忧郁地站在世界的接合点,看到世界的真相正在无可奈何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在这个小说家掘就的陷阱里,设局者和旁观者一起掉了进去,只有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残缺不全的世界,秘密的教义,孤独的旅人,不存在的骑士,这一切,在于展现,而不在于揭示。

  《禁卫军之树》,[英]古德温著,殷杲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25.00元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