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兵书》,王宗仁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26.00元
阅读王宗仁的《藏地兵书》是一段艰难的旅程,让我不忍卒读,却又
作为习惯,一般我会边听音乐,边享受阅读的缓慢时光。那天在诺亚・琼斯慵懒的女声缠绕中,我半躺在沙发里随意翻阅着《藏地兵书》。然而只看了一篇,便站了起来,“不对,不对,音乐的感觉完全不对!”我一直深信,每一种文字,都有相应的音乐可以来解读,然而王宗仁的文字是个特例,又冷又热,既节制又炽烈,融朴素、虔诚及残酷于一体。于是,只好关掉音乐,于寂静处读去,直读得我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这样的文字读来好累,累心。先是扑面的风雪,让人打了个寒颤。写冰雪的文字,记忆中有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写人与动物在冰雪世界中艰难的旅程,读来有感喟也有钦服,但内心中不伤痛。《藏地兵书》是一把冰寒的匕首,直插心房,但见热血喷涌;于极寒之处,用生命本身的热力绽放成雪莲花。驻守在高原,那些云彩中的每一名战士,其实就是一朵朵朴素而纯净的雪莲花,让人敬重,也让人心疼。他们用生命直接与大风雪、缺氧、沼泽以及孤独肉搏,省却了一切繁文缛节的过度,坚持或放弃,生或死,无以回避。正是读到这些鲜活的生命、悲壮的人生,我读不下去了,心里如同压了一座昆仑山。文字如斯,生命如斯,什么音乐能够解读高原战士那纯净而又苦重的心啊?
1963年的高原兵站有一朵可爱的格桑花,孤儿德吉梅朵站在水晶矿石上,一遍遍为路人歌唱《我们共产党员好比种子》。在王宗仁的笔下,八岁孩子的歌声难得的明澈,他这样描述:小梅朵在唱歌时,小河里一半流着水,另一半冻着冰。让人会心一笑,好像看到了自己稚拙的孩子或是那曾经幼小的自己。那个年代盛行语录歌青藏线的汽车兵,听着小梅朵的歌声竟然远离了高原反应,你说神奇不神奇!而战士们也像种子一般,在那里扎根发芽。然而小梅朵那明快的语录歌,依然不足以解读青藏线上的生死大爱。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尉站长柳毅夫妻,最后竟然因对她的爱护而罹难。再清澈的歌声啊,一旦染上人间的血色,也会浓得化不开、流不动。
或许,我能用河湟花儿去解读那高原上的爱情。王宗仁在《唐古拉山和一个女人》中引了一首:镢头挖了菜籽根/想你眼睛珠子疼/眼泪有了哭不成//镢头挖了桦木根/想你耳朵根子疼/了者你着听不成//镢头挖了石榴根/想你脚底板子疼/离开你了活不成……光看着词就浑身发烫了,有《诗经》的韵味。于是又找来曲子听,自由高亢的调子一入耳,就感觉整个心都被撕扯了、揉皱了,如同喝了一口六十多度的青稞酒,辣嗓子烧心啊。可是看到《昆仑山离长江源头有多远》,就被江源兵站站长刘二位的爱情故事击中了。刘二位工作在江源,妻子刘翠居住在格尔木家属院,刘翠每星期乘坐长途汽车,跋涉一千多公里去给丈夫送饭,给战士们做嫂子面。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它在王宗仁的笔下犹如一条长河,缓缓而来,说不出的感动和体贴。河湟花儿在这里太凄切,太闹腾了。对于作者笔下的这个爱情故事,我依然找不到适合的音乐去解读,每一个星期,每一段路程,都有一个热烈而平静的灵魂啊。
年轻的汽车兵王宗仁,在历经了生死后写出了一首歌,二十多年后被青藏高原的官兵广为传唱:儿当兵当到了多高多高的地方/儿的手能摸到娘看见的月亮/娘知道这里不是杀敌的战场/儿却说这里是献身报国的地方//儿当兵当到了多远多远的地方/儿的眼望不到娘炕头的灯光/儿知道娘在三月花中把儿望/娘可知儿在六月雪里把娘想。这首歌我没有听过,读着歌词一下子就把自己读幼小了,好像看到童年的小羊在坡上正向我张望,好像听到母亲的缝纫机正给我轧衣裳,自己也就躺在了如白莲花般的云朵里。这赤子的思念,在战士的心中尤为潜静流深。可是这歌曲依然不足以囊括和解读整部《藏地兵书》。《藏地兵书》把我还原成孩童,也让我体味如生若死的爱恋,更让我对话那顶天立地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