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岁的卡普尔反对消费主义，以及一切以单一面貌出现的东西：文化、社会、世界。特约摄影：张动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 罗得岛位于爱
今年10月，在岛上16世纪的卡斯特洛城堡内，几十个古装卫兵全副盔甲，手持火把和盾牌，肃立于气派恢弘的大殿，迎接来自全球70余个国家的700多位学者，参加在此举行的世界公共论坛“文明对话”第六届年会的开幕式。随后连续三天的会议，以“作为一种当代发展模式的对话社会”为总主题，在八个分会场内密集展开，数百场报告和演讲令人目不暇接。
罗得岛以太阳神赫利俄斯为主神，岛上几乎终年阳光灿烂，但论坛开幕之时，正值全球金融危机愈演愈烈，大有乌云压顶之感。这场危机自然成为论坛的中心议题，会上会下热议不断，及至论坛结束时发表的《罗得宣言》，也着重提及了金融危机。
宣言呼吁不仅从政治上，也要从国际经济秩序上抛弃单极原则。文中不指名地批评美国，“一个统治性的经济体”如果出了问题，会对整个世界造成伤害。
不过，美国乔治・梅森大学公共政治学院教授杰克・戈德斯通（Jack Goldstone）认为，来自世界各地如此众多的学者异口同声地指责美国，未必是一件好事。“现在没人能阻止危机，就像没人能准确描述出新经济秩序的面貌一样。”戈教授说，“我们现在知道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美元已经失去了在世界货币体系中扮演单一储备货币的角色。”
《罗得宣言》重申了论坛联合创办人、印度卡普尔・苏里亚基金会主席、《世界事务》杂志主编贾格迪什・钱德拉・卡普尔（Jagdish Chandra Kapur）在开幕式当晚对消费主义的声讨：“坚持不懈地反对消费主义的掠夺与侵略。”
88岁的卡普尔仅余皮骨，如果没有那根从不离手的拐杖，似乎随时会被风儿吹倒。但他深陷的两眼亮晶晶，饱含着热情，为他染上了一层先知般的色彩。他也的确像先知那样告诫这个世界：人类无止境的欲望终将导致毁灭。他反对的东西还有很多：单一的文化，单一的社会，单一的世界。
论坛联合创办人、国营俄罗斯铁路集团主席弗拉基米尔・雅库宁（Vladimir Yakunin）同样是单极世界的反对者，他引用了希腊神话中美少年那喀索斯的故事，来讽刺政治自恋。那喀索斯迷恋自己的水中倒影，最终投水而亡。雅库宁说，忽视世界其他人的权利与前途的政治自恋，“或将危险地导向自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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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得很小，宽仅38公里，虽然山路弯弯，但我开车横穿，半小时便从东岸到了西岸。它也很偏，不在国内旅行社的游程中，因而此时虽未结束旺季，但环行全岛，亦不见中国游客的影踪。倒是在罗得东北卡利塞亚镇僻静的海滩上，那几天随时可以听到东腔西调的中文。说“东西”而非“南北”，乃由于讲中文的，还有许多高鼻深目的男女老外。他们多数是研究中国历史、哲学和艺术的汉学家，也有个别人，比如在日本任教的澳大利亚老先生克拉克，则纯粹是熟通多国外语的语言天才。这些人之所以在希腊外岛聚集，多因“文明对话”特设的分论坛“中国圆桌”。
中国圆桌设在镇上五星级的阿尔德马尔天堂皇家母驴酒店（Aldemar Paradise Royal Mare），来自中国内地和香港，以及俄罗斯和欧洲等地的十几位学者，围绕着历史、哲学、教育、艺术、建筑、电影和出版等题目畅所欲言。北京国际关系学院的郭小聪教授结合美国学者约瑟夫・奈的“软实力”概念，讲述了中国在中西文明融合的背景下，如何有选择地汲取外来营养，增进活力的过程。著名的电影剧作家胡建新通过谢晋、丁荫楠、张艺谋等人的创作，分析了中国史诗电影的流变，以及商业因素对史诗电影的侵蚀与利用。香港政策研究所的张岩峰董事探讨了以教育促进文明对话的可能性，年轻的俄罗斯女汉学家玛丽亚・柯兹洛娃则为听众们回顾了建筑家梁思成的一生。
有着多年媒体经验、现任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编辑的郭志男女士谈的是时尚文化的反讽，明星摄影师张动也拿出自己二十年来拍摄的中国明星照片，对流行文化进行了一番别开生面的梳理。
中国圆桌的设立，出自论坛东亚协调员孙越的提议，并与主办者对中国在世界事务中作用日渐增长的认识不谋而合。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理事长张德广在会上详细解读了“和谐”理念的历史和文化含义之后，不少中国学者在会下暗赞，这位首任上海合作组织秘书长的发言“很有水平”。
在中国圆桌会议室敞开的门外，张贴着国画，还悬挂着一只醒目的中国结。会议进行期间，不时有各国客人入席旁听。他们不必担心语言问题，会场特设了中、英、俄三种语言的同声传译。有趣的是，画家韩玄真在做关于禅宗意境的演讲时，文白夹杂的语言、大段的《文心雕龙》引文，加上韩先生的山东话，几乎将俄国译员逼疯。当他终于解脱，擦着汗下场时，嘴里还用汉语嘟哝着：“这哪里是讲话，分明是著作！”
文明之间的对话哪能少得了翻译。在会上，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副总编辑赵月瑟女士总结了引进、翻译和出版西方优秀学术著作的多年经验。我也以自己的经历和见闻，描述了阅读生活的变迁，并在演讲结束总结面对全球化的心态时，引用了希腊诗人卡瓦菲的诗句：“也许阳光会成为新的暴君/可谁知道它会呈现怎样的新奇。”
罗得岛的中国圆桌的确带来许多惊喜。郭小聪教授在此邂逅了三十多年前在延庆同一公社插队，但一直未谋面的安延明，后者现已是美国克莱姆森大学的哲学教授。在论坛闭幕时的露天晚宴上，两位教授即席演唱了知青歌曲。他们的歌声和我从中国带去的宁城老窖引燃了邻桌的客人，一位古巴学者和一位巴西学者一同站到花池子上，为中国朋友唱起了拉美民歌。在他们后面排队等候献唱的，还有一位名叫以利亚的俄国大胖子，几分钟后，他也将“咚”地一声跳上母驴酒店的花坛，用美妙的假声唱一首细润温婉的俄罗斯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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