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就好比竞选总统。就像没有绝对好的总统一样,小说也没有绝对好的,区别在于你的作品拥有的读者比别人的作品多,
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这部作品有点奇怪,这是一个以“拉帮套”的怪异家庭结构作为作品结构主线的小说。“拉帮套”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在中国某些贫穷落后的地区,也有类似的现象,有的兄弟共妻,有的邻里相帮,暗中来往,心照不宣。在《寂静的鸭绿江》里,最初的风暴之后,既成事实归于平静,甚至归于理所当然。在作家的笔下,不正常的东西终于变得顺理成章了。我想,这恐怕不是什么神来之笔,这得益于作家对于那个时代、对于那块土地和那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的深层次的了解。
小说是想象的产物,而想象往往是建立在生活经验的基础上的,离开这个基础,艺术的真实性就无从谈起。一个作家写什么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怎么写。作品选择了一块相对偏僻、相对封闭的土地,从而和时代背景、社会背景若即若离,也从而得以让作家理想的翅膀在那块土地的上空翱翔。作品的叙述风格大刀阔斧,大段大段的关于土地,关于农耕生活,关于江水的描述,沉重而又浪漫,粗犷中不失细腻。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显示了顽强的生命力。那里的一波一浪,都体现了精神的不屈。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活的热忱。作品人物和他们生活的土地浑然一色,他们像土地那样有着黝黑的颜色,他们和土地一样在冰封的日子里沉默着发酵,他们同土地一起肥沃,一同贫瘠。
坦率地说,我不太喜欢文学作品里颠来倒去地描写性,尤其是不喜欢工笔细描性活动细节。艺术高于生活,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寂静的鸭绿江》里也有不少性活动场面,这里的性文字同那些“性文学”是两回事,因为作品的主要故事框架是“拉帮套”,是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欲望,他们的反抗精神,连同他们的躯干和呼吸,最后都要在床上落实。床,是这个作品的一个重要舞台。
在作品里至少有两个英雄人物。灵芝这个人物使我想到严歌苓小说《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在这两个女性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作家理想的光芒。相比王葡萄,灵芝似乎多了一些磨难,她倒是没有守寡,但是她要承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苦难。作为一个女人,对于这个社会,她尽力了,她已经做得足够了。
作品中还有一个人物引起我的关注,那就是瘫子赵文举。作品在赵文举的身上下的笔墨并不多,然而这个人物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试想,在那张床上,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经常如胶似漆。他在那张床上所经历的,更是灵魂和肉体的双重磨难。对于赵文举来说,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春夏秋冬,只有屈辱、克制、恼怒、隐忍。他的境况比《伏羲伏羲》中的那个杨天白更加悲惨。然而作品里的他,苍白的脸上居然经常露出笑容,尽管那笑容是苦涩的。看得出来,作者在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下笔是艰难的,迟疑的。但是,我们仍然有理由认为,这个人具有英雄的品质,尽管作者的理想可能同现实相去甚远。
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奈,生活在其中的人经常被逼进绝境。作品还有一层重要的意义,就在于没有绝望,即便是难堪的、难以忍受的境地里,作者仍然给予生命以真诚的热爱、理解和宽容,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探寻各种活下去的理由和方式。在作者的笔下,哪怕是牲口般的生活,也隐隐流露出粗犷的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