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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阮元父子

2009-02-0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顾农 我有话说

清中叶扬州学派的汪中、凌廷堪等人重视《文选》,颇作骈文;稍后该派大师阮元(1764~1849)作《文言说》、《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与友人论古文书》(《?经室三集》卷二)、《文韵说》(《?经室续集》卷三)等文,强调“文”、“笔”之分,又令他的儿子阮福以及广州学海堂的学生们就文笔之分大做文章,大力

提倡讲究“沉思翰藻”的“文”,用以反对不讲声律辞藻而风行一时的桐城派古文,一度颇有影响,有力地助长了讲究“小学”和考据的汉学的声势;而桐城派恰恰是讲宋学的。后来扬州学派的殿军刘师培又继续宣传此说,并大力加强六朝文的研究。但是阮元及其追随者的写作实践远远跟不上他们的理论,例如阮元本人他在《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一文中大讲“今人所作之古文,当名之为何?曰:凡说经讲学皆经派也,传志记事皆史派也,立意为宗皆子派也,惟沉思翰藻乃可名之曰文也。非文者尚不可名之为文,况名之曰古文乎!”可是在他的这篇文章中亦未见沉思翰藻,其文末云:“或问曰:子之所言,偏执己见,谬托古籍,此篇书后自居何等?曰:言之无文,子派杂家而已。”解嘲虽颇有自知之明,但也不免令人怀疑其理论主张的可行性。晚年阮元作《?经室集》自序,也承认“余三十馀年以来,说经记事,不能不笔之于书,然求其如《文选序》所谓‘事出沉思,义归翰藻’者甚鲜,是不得称之为文也”。当然,他也写过骈体有韵之作,但仅有二卷,所占比例甚小。阮福(1801~1875)的《文笔对》大力强调“有情辞声韵者为文”,“直言无文采者为笔”(载《文笔考》一书,又见阮元《?经室三集》卷五《学海堂文笔策问》);而他这篇文章本身也是直言无文采之“笔”而非情辞声韵兼备的“文”。

1927年鲁迅杂文中有《匪笔三篇》、《某笔两篇》(后均收入《三闲集》),借报纸上的文章和广告大发议论,因为所引的文本都不是韵文,“所以取阮氏《文笔对》之说,名之曰:笔”云。虽然不过是在标题中搞花样翻新,然亦可见阮氏父子的文笔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鲁迅是承认文笔之辨的,但是他看得很清楚:这是中古时代通行的观念,而且“辞笔或诗笔对举,唐世犹然,逮及宋元,此义遂晦,于是散体之笔,并称曰文,且谓其用,所以载道,提挈经训,诛锄美辞,讲章告示,高张文苑矣。清阮元作《文言说》,其子福又作《文笔对》,复昭古谊,而其说亦不行”(《汉文学史纲要・自文字至文章》)。阮氏父子之文笔论不能通行,无非是因为古今文章本来就以散体之“笔”为多,不仅经、史、子大抵为“笔”,集部中也是以“笔”为多,把这些全部排斥于一般意义上的“文”之外,只承认骈文才是“文”,当然很难行得通。把一个本来有些道理的东西绝对化,结果总归行不通。

但这并不是说阮氏父子提出文笔之分就没有意义,一则他们强调经、史、子与文之分,自有助于扬州学派在学术领域张大其声势,二则就文学创作而言,在桐城派之类的古文风行天下几乎压倒一切的时候,来一点不同的声音是有益的,清中叶骈文的一度复兴对于文学的繁荣亦复颇有贡献。讲究对偶和声韵的辞赋,即使到今天有时也还有它的用武之地,如《光明日报》有“名城赋”专栏。文学批评史上有影响的意见往往都有它的片面性,而亦自有其片面的深刻;完全四平八稳的东西,用于教学或官样文章尚妥,一般很难产生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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