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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学术生命之始

2009-02-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木斋 我有话说
学术之旅开篇,竟不知从何说起,写过数篇之后,我决定放弃直接从学术话题来开篇。我有过一些讲课的经验,深知若是讲授很深的学术话题,常常会自以为准备了一道丰盛的宴席,而听众却会只觉得高深莫测,难以索解;而开篇之际,话语者还没有建立起来在听众中的信任,话语者与听者之间交流的“场”还没有形成;同时,报纸毕
竟是大众媒体,自然应该多一些通俗易懂、深入浅出,那本文就从如何写作学术论文这个话题说起,这样对后文之个人写作经历的叙说,也就有了以小见大,以一粒砂石见出一个世界的意思。

近几年是我学术研究发生飞跃和获得丰收的年份――我像个勤于耕作的农夫,一个麦田的守望者,现在,终于可以站在自己的田垄间,直一下腰板,揩拭一下收割的镰刀,清点一下劳作的果实:自2005年以来,大约发表了40余篇论文;《宋词体演变史》获得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随后在中华书局出版;完成了另外两部各约30万字的书稿。以论文而言,每篇论文都提出了创新见解,所谓“风雅比兴外,未尝著空文”是也。

于是,引发众人纷纷猜测,有学者归结于我的聪明,聪明、脑子快、天分使我成为一位高产的学者,这当然是善意的猜测,但我在现实的人生里,经常被认为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个不通人情事故的人,一个呆头木脑的人;也有人揣测我写作论文的方法,是先有观点,随后再找资料来验证,这是有点恶意的猜测,实际上,学术观点不会从天而降,而是苦苦探寻才有可能出现的火花;也有研究生博士生,希望我能谈谈论文写作的问题,最好能说得具体一些,以便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对此,我会非常遗憾的说,可惜论文写作的方法,不能物物相授,而只能精神上的薪火相传,若想传授学术研究之法,需要从一个生命的源头说起―――研究一个人的治学方法,是对一个完整生命的解析。

现在,当我回首我学术之旅的时候,让我来回答怎样开始一个学术生命,怎样让这个生命健康成长这样复杂的问题,我的反思和结论,竟然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爱是一切生命之始,也是学术生命之始。爱者生欲,爱欲乃为生命之始,此为不二之法门,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而现在,众多的学子,奔走于学术之途,往返于学位之路,写作论文成为应试教育、学位制度的一块敲门砖,门开了就随时丢掉这块砖,这就不是真正的爱,而且是没有爱的婚姻,没有爱,就不能产生真正的兴趣,其结果,必然是面对你的研究客体,如坐针毡,两情相厌。如此状态,怎能写出好的论文?

写一个选题,就一定先要去爱它,要将自我的生命,与研究的课题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先有“我见青山多妩媚”,才会有“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互爱与相思。人生难得一相思,相思就意味着灵魂的全部占有,在生命的每一个瞬间,它都会存活在你的灵光一闪之中,相思,是一种痛苦,更是一种幸福,它使你的生命具有了存在的意义,更成为你生命之舟航行的彼岸,你若是以这样审美的态度来对待你的学术客体,还有什么样的生命不能创造呢?

有了爱,你就会行也思量,坐也思量,你就会朝思暮想,你就会感觉世间之事,没有比学术研究更为让你着迷的事情,即便是情人节的时候,女友拉着你去看电影,你也会不自觉讷讷地说,熙熙攘攘,人挤人的,哪如灯下夜读来得愉快?你就会时常在沃尔玛的市场里,不小心推走别人的购物车,然后怅然若失;你就会丢失了一身昂贵的西服而长时间无所察觉,你就会在呆头呆脑的外在形貌里,涌动着学术思维的江海波澜。总之,你就会先成为一个世俗人生中的低能儿,同时成为一位高产的作者。因为,你把全部的智慧,都用在你的所爱。只有情商低才能智商高,上帝是不平的,不可能让世间的好事都让你独自占有。

可以说,有多深的爱,就有多高的目标和理想,而学术理想和目标,将决定你的学术之旅能走多远。以功利之心求学术者,必难得其功利,以审美之心爱其学术者,则必将得其意外之收获。

有了这份专注的爱,就能使你具有抗击其他诱惑的抵抗力,你就不会为眼前的物质利益所迷惑,即便是有时候你的人生误入歧途,你也会“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有了这份专注的爱,你就会自我放逐,自愿地、心甘情愿地选择寂寞的人生,让寂寞陪伴你一路远行,因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的心中有一盏还没有点燃起来的灯,你知道当你人生之旅走完的时刻,你应该完成什么。

你的一切都付与学术,学术就会成为时刻不弃你的伴侣。于是,你的研究对象,不再是一个远古的客体,而是成为了伸手可以触到的鲜活的生命,那千年索解的谜案,字里行间无不向你透露其中的奥秘玄机,你的直觉就会分外的敏感,就会成为梁启超先生所说的野蛮人或是狼犬,学术“譬诸侦探案件,考证的方法是搜齐人证、物证,步步踏实,毫不杂以主观,直觉的方法则如利用野蛮人或狗之特别嗅觉去侦察奇案”。于是,你的研究对象和那些遗失的诗作,就会成为一幕幕形象的画面,在你的眼前和脑海中浮现,演出着那动人心魄的一幕幕,蓦然惊醒,你已经泪水滂沱。你会为古人的冤案而痛哭失声,你会为这文学史的千年奇案而痛哭失声,你就会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上苍诞生了你的这条生命,原来是有特别的用意,那就是完成一个历史的责任,那冤屈的灵魂,将那千年的苦难,都托付给你这孱弱的生命,你就会感受到这不能承受之重。你就能忍受一切常人不能忍受之垢辱,你就能有常人没有之襟怀,你就会专注写作而不看他人的颜色,包括权威者的颜色,你就会“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你就能“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因为,你,知道你来到世间的使命。

爱,是学术生命之始,这不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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