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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特的语言魅力

2009-03-0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蔡芳钿 我有话说
还记得第一次介绍一位朋友阅读品特的作品后,他给我的第一反馈是“怎么我竟然能够看懂?里面的英语不算太复杂嘛”。的确,品特的语言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简单”,句子短小精悍,用词简洁,没有特别复杂的词组或深奥的单词。人物对话的非常“生活化”给观众造成一种错觉,就好像无意中偷窥或窃听到偶然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的对话一样。或是坐在饭店里,听着邻桌断断续续的对话一样。

在品特所有的角色中,从人物对语言的使用频率上来看可以简单地分为两类,有基本上不怎么说话的,例如《房间》里罗斯的丈夫,《微痛》里卖火柴的男人;还有就是唧唧喳喳、没完没了的复杂世故的人物,例如《虚无乡》里的思普那。比较品特早期作品和后期作品,我们可以发现早期作品里的人物总体上来说没有后期里的人物能言善辩。

品特的语言充满了意外,微妙的讥讽,信手拈来的文字游戏,讽刺等等。因此,当舞台上的角色开口说话的时候,观众的注意力马上就会被吸引过去。在品特众多的语言手段中,重复的使用是较为明显的。话题的重复,句式的重复,词或词组的重复,同一个人话语的重复,或是对话双方对彼此话语的重复。这种重复有时候是一字不改,有时候则是有细微的变化。

就像那种老式的唱片机,当唱片落了灰或是太旧了,针头跳不过去的时候,它便在同一段落中不断地重复。品特人物的对话的重复就如跳不过去的老唱片一样。这种重复使得人物的对话有时候显得有点歇斯底里却又徒劳无获。然而,这种重复实际上却包含着复杂的信息,在精心设计好的情境中,它很好地反映出人物的心理状态,偶尔也制造出出人意料的喜剧效果。

例如在《房间》里,桑德夫妇找到露丝・哈德,询问房间出租的问题。在和露丝交谈的过程,两夫妇之间时不时地斗起了嘴,而导火线十分可笑。刚进到房间的时候,露丝邀请他们到房间的火炉边暖和一下。桑德夫人说了声谢谢便坐下了。而桑德先生却非常客气地说“不用了,我站着活动活动腿就行了。”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如果没有桑德太太接下来的话,相信观众并不会太注意这个细节。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接下来的情境中,坐下抑或站着,却成了桑德太太和先生之间的主要话题。

  桑德太太:为什么不坐下?你都站好长时间了。

桑德先生:怎么了?

桑德太太: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坐下?

桑德先生:我为什么要坐下?桑德太太:你会冷的。桑德先生:我不冷。

桑德太太:你肯定冷。搬张凳子,然后坐下。

桑德先生:我觉得站着挺好,谢谢。

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围绕着这个对话展开的是坐与站的问题。这是两人就这个话题的第一次语言交锋。其实,桑德太太只是希望桑德先生能坐下,而并不是真的关心桑德先生为什么不坐下。两人的第二次交锋发生在稍后。在他们三人的谈话中,露丝表示她在想楼下有没有住着人的时候。桑德太太很肯定地回答:有,一个男人。露丝又问:一个(a)男人?桑德太太又答“是”。这个时候露丝又重复地问:“‘壹’(one)个男人?”这时候桑德太太已经开始又点不耐烦了,她回答说“是的,楼下住着一个家伙,行不。”在她们两人对话的时候,桑德先生随意地挨坐在桌子上。而桑德太太敏锐地发现了他丈夫的这个小细节。

  桑德太太:你坐下了!

桑德先生:(跳了起来)谁坐了?

桑德太太:你坐了。

桑德先生:别傻了,我刚就挨了一下。

桑德太太:我看见你坐下了。

桑德先生:你没有看见我坐下,因为我他妈就没坐下。我就挨了一下!

桑德太太:你以为当有人坐下的时候我会注意不到?

桑德先生:注意?你

这件事可笑的地方在于这对夫妇在一陌生人家里表现得如此地孩子气。显然,桑德先生在这个对话中被激怒了。在随后的对话中,两人开始攻击对方,就“到底像了谁”的话题喋喋不休,一直到离开露丝房间的时候两人嘴里还是嘟嘟喃喃个不停。

在这次的对话中,两人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桑德太太显然不再坚持让她的丈夫坐下,她更关注的是她丈夫是否坐下了。事情的重要性已经不在于坐着是不是舒服一些,而是桑德先生是否偷偷摸摸地坐下过。在第二次对话中,矛盾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层面,那就已经不是坐与不坐的问题,而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如果桑德先生确实是坐下了,那么结论便是桑德太太是对的,而反之亦然。关于坐下抑或站着这种争议在《生日晚会》里也有非常生动的一幕,主人公斯坦利和两位不速之客麦肯和哥德堡三人之间斗智斗勇,从一开始的希望一方坐下,到演变成为主控权的争夺,和《房间》里面的这一幕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话语权的抢夺,权力的斗争,孰是孰非等这样的宏大主题在品特的戏剧中经常被包装在坐与站这样表面看起来很日常、细微的、充满喜剧色彩的小打小闹里面。

还可以说说《看房人》。在偶然的机会,街头流浪汉戴维斯遇到了阿斯顿,后者给戴维斯提供了一个住处。习惯混迹街头的戴维斯碰到这等的好事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在简单地聊天后,阿斯顿给戴维斯提供了一张床给过他过夜。戴维斯充满警惕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试了试床的长度和厚重程度,在确认没问题后,他才放心地说:“挺好的,挺好的,挺结实的床。我想我可以睡这。”然而,身体的疲惫还是战胜了警惕的心理。第二天早上,当阿斯顿起床的时候,戴维斯还是睡得死死的。阿斯顿咳嗽了一声,戴维斯从床上扑通的坐了起来。

  戴维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阿斯顿:没事。

戴维斯:(眼睛直瞪瞪地)这是怎么了?

阿斯顿:没事。(戴维斯四处张望)

戴维斯:哦,是这样。

很明显,戴维斯醒来的时候一下子没有反应出自己在什么地方,连续三个“怎么了”把他紧张而又不知所措的精神状态完全表现了出来。而莫须有的慌张失色也使得紧张的气氛变得滑稽。基本上,当戴维斯情绪发生变化的时候,他说话的时候便开始重复,语无伦次。这一点在阿斯顿的弟弟米克出场后表现得更为明显。

显然,二十几岁年轻力壮的米克对戴维斯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戴维斯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安全感在米克面前完全发挥不起作用。在两人最开始的交互中,米克便狠狠地给了戴维斯一个下马威,他把戴维斯双手反捆在背后,任凭他又喊又叫的。在米克面前,戴维斯变得像一个完全没有主张,时时刻刻担心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而米克也毫不客气地利用自己的“优势”不断地戏弄戴维斯,比如在有一幕中,他抢走戴维斯拿在手中正准备穿的裤子。

  戴维斯:把我的裤子还给我。

米克:你打算在这里呆很久吗?

戴维斯:把我的裤子他妈的还给我。

米克: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戴维斯:给我,我就走。我要去斯德坎普。(米克拿着裤子在戴维斯面前晃来晃去,戴维斯往后退。)

米克: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我曾经碰到的一个家伙,就在吉尔福德的路那边。

戴维斯:是别人带我来这里的!(暂停)

米克:你说什么?

戴维斯:是别人带我来这里的!是别人带我来这里的!

米克:别人带你来的?谁带你来的?

戴维斯:住这里的人……他……(暂停)

米克:大话精。

戴维斯:是别人带我来这里的,昨天晚上……在咖啡馆碰到的……我当时在工作……我有一个桶……我在那里工作……家伙使我免了一顿打,把我带到这里,把我带到的就是这里。

结结巴巴的戴维斯不断重复的话其实是答非所问。米克问的是“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而他却不断地强调是“别人带我来这里”。两人的这种交谈模式就好像是“成人-孩子式”的问答,双方的姿态在一问一答中逐渐分明,一位是高高在上,而另一位则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表现得紧张,答非所问,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自己关注的点上。在本质上,这也是品特人物之间的权力争夺和赤裸裸的力量较量。在两人的谈话中,总有一方在偶然的某个点上被逼到无力还击的角落里,而人物的外在表现在语言上体现在只会简单的重复,甚至语塞和内心高度的紧张却是为了微不足道的,没有必要的。当然,重复只是品特的众多语言手段之一,由于篇幅的原因,此文只是从这一个小侧面简单地领略了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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