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忠解读〈三字经〉》(上册),钱文忠著,中国民主与法制出版社2009年2月第一版,30.00元
读书,最大的好处是纠偏,或者说生敬畏心,有分量的书不仅呈现态度,也负责提供一种事实
钱文忠在百家讲坛讲《三字经》,很火了我都不以为意。这不是来自对他的偏见。钱文忠讲玄奘讲得好我心生佩服过,但我以为这个年头最大的毛病就是把一个名人的能量放大,说是资源开发,也意味着资源耗尽或者使用不当。最先进入头脑中的抵触是:《三字经》这样一个童蒙读物,一定要在电视上普及吗?如果普及,最合适的人选就一定是钱文忠吗?带着怀疑,进入这本书,他一字一句地解,我一字一句地看,渐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轻率。这哪是一本童蒙书?这是一本大书。一种书中书。讲了中国那么多经史子集,还讲了天地的秩序,读书的次第。所谓“经既明,方读子”,“经子通,读诸史”。还告诫你读书之前,要先辨人性、后识自然,再才是伦理纲常。跳出时代局限,你几乎可以认为,这里的三句集成,都是中国文化的关键词。它也并非和当下的中国不相干。仅那读书次序的提醒,就可以让你联想到现在谁都能率尔操觚的史书热。就这个问题,我曾特意问过钱文忠,为什么古人读书,经要放在史的前面读?换个次序会如何?他说,“古人讲究根本,在中国的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传统当中,这根本就是大经大典。读完它,基本功才打好。再去面对良莠不齐的东西,才会有免疫力”。在我记忆中,类似的说法别人也说过:“治经使人静细,治史使人浮躁。”以《三字经》为镜,我其实找到了当下历史写作不那么令我信服的原因――如果只愿以“流血的XX”来概括历史的真相,又怎么能回答出,这样的中国何以绵延几千年?《三字经》令我心起敬畏的还有,那种滴水穿石的力量。这么内涵丰厚的文化关键词,小孩子何以承担?但古人不会拆件,给就是整个的给你。读书百遍,其义自现;相信你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懵懂转醒悟,这种对于孩子教育的信心,难道不是对今人急功近利的提醒?
看贾樟柯的《贾想》,这种先入为主的抵触情绪并没有发生。因为整篇都在说他的电影,也就不存在名人效应的扩大化问题。对贾樟柯电影的好感一直持续至今,现在想,可能是因为他所表现的中国,是我们不以为意的。或者说,我们自以为没什么可说的。结果被他用镜头一表现,一时间五味杂陈。县城里四处游荡“小武”、三峡变迁中茫然失落的情感,《二十四城记》中一个完整工厂世界的坍塌,都把人置于一种悬置状态,放大地说,这也是我们每个人的状态,提醒我们,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有些地方我们回不去了,有些东西找不回了。失去而不见作为,这样的电影似乎看着会颓,但又分明能在其中感觉到一种温暖――至少,还有人在倾听;至少,还有人在替我们表达那种茫然。像他在书中《任逍遥》一章中所说,他是“带着摄影机与这个城市耐心交谈”。然后理解:暴力是他们最后的浪漫。看《二十四城记》,欣赏的就是贾樟柯的“起于记录,止于倾听”,对于父辈兄辈的历史,那些特定情境下的选择与放弃,最好连“牺牲”二字都别用给他们,因为那也可能带出一种轻率与打扰。
虽然对以潮流来谈论中国的书有先天排斥,但李照兴的《潮爆中国》还是令我读得兴味盎然。这离不开朋友的推介,他说这是个港人,但他游历内地城市的方式,是从最初住5元床铺、30小时火车、带着港币兑换黑市人民币开始。一看果然就觉出了差异,不仅是港人与内地人的差异,而且有代际之差,是书中提到贾樟柯与新裤子乐队彭磊的差异:“贾樟柯固然是当代的,但也离不开一种纯真的失落,向往乡土的乡愁。哪个导演真正在今天清拆中的胡同生活过?是文艺青年的空想?是传统与现代的矛盾?这些我们难以寄望能在上一代实现,聆听城市青年的声音,导演彭磊的电影告诉我们,要找,可能要到北海公园的水底。”(《北海怪兽和创意圈子》)这是最大的提醒,让我们意识到《潮爆中国》所说的新新中国,就是有贾樟柯与彭磊的差异。拼贴、多声、喧杂、暧昧……将尖锐包藏于混沌,在混沌中又试图理出清晰,是这本书最可贵的质素。它把我的目光吸引到烂尾楼中的涂鸦,“史上最牛钉子户”、长城脚下的公社以及“后摩登长城PARTY”。我对自己说,就相当于补新新中国的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