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的小说

济南书市近了。忙迫和焦虑中，读书报编辑有信来，提议说说要出的书。

我记起来，她好奇和期待的，是年初聊过的、几本新异的青春小说：《窗灯》、《裂舌》和《梦女孩》。这三本书的作者，青山七惠、金原瞳和绵矢丽莎，出生在1980年代初期，是日本文坛新鲜而又活跃的力量，也是芥川奖格外年轻的得主，――她们获奖时，分别是二十三、二十和十九岁。

《窗灯》和《梦女孩》，还没有印出来；有几句好说的，是刚刚拿到的《裂舌》（金原瞳著，秦岚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年4月版）。

我想说，这是一部罕见的残酷青春小说；一部痛的书，一部写痛、也令人痛的书。最初看到时，是四年前，我也正在病痛之中。小说惊世骇俗的内容，带着奇谲而迷幻的风格,转瞬遮盖了身体的病痛；一种锥心刺骨的精神苦痛和震撼，很快取代了一切。我想像不出，三个另类青年男女的生存、爱恋和死亡，会那么怪异、暴烈、刺激和意外。小说中凝固着他们极端而惨烈的青春。

小说的主人公RUYI，和她的两个同龄朋友AMA和SHIBA，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他们的个性特点和生活方式，通常很难为常人所理解；他们穿着打扮另类，举止行为乖张，他们自称是年轻的日本朋克族。双耳戴着大小六个耳环的RUYI,在夜总会邂逅红发“蛇男”AMA。AMA的舌尖裂成两半，看似一条蛇信。“做裂舌的主要是走火入魔的那类人，用他们的话叫做‘身体改造’。先给舌头挂上环，逐渐地把穿的洞扩大，留出的舌尖部分，用牙线呀鱼线什么的系上，最后再用手术刀或者剃刀把那里割开，这样，裂舌的全过程就完成了。”RUYI不由自主，也想拥有一条“裂舌”。

RUYI和AMA由陌路而恋人，还认识了给AMA做“裂舌”的SHIBA，一个经营变态色情小店，同时从事“身体改造”的年轻人。他答应帮RUYI在舌头上穿环，造出一条“裂舌”。同SHIBA交往中，RUYI竟瞒着AMA，同他发生了暧昧。一次街头冲突，AMA失手杀死了纠缠RUYI的流氓。不久，他自己也被警察发现抛尸外乡，“在遗体安置所看到的AMA已经不是人了，而成了……这样叫的尸体了”。这时，RUYI的“裂舌”，差一点儿就要成功……

《裂舌》的主旨，很难简单定义。一个同事说读完之后，一种“害怕”油然而生。不过借用郁达夫话，像他评论自己《沉沦》那样说，也许可以保险地确定：《裂舌》是描写着一群病的青年人的心理，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的解剖，里边带叙着现代人的苦闷，――便是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身份、成长和追求，注定使得RUYI这代人，是独特的一群，但又是非常容易受到忽略的一群。这是一群不愿命运为主流传统摆布，也不愿承担责任的一代；他们是极端自我，偏激，自暴自弃的一代。他们无意适应社会，更不愿改造社会，他们所热衷的，是改造或者毁灭自己的身体。其实，金原瞳的小说，在传统日本人看来，也是很“恐惧”的。他们无法想像，新的另类一代，俨然已经长大。纽约时报也说，《裂舌》是日本“后泡沫经济世代的最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