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作家选题和题材是中国载人航天事业的艰难历程和辉煌成就,优势浑然天成:一是这一划时代壮举具有战略性又具有重大时事性,牵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神经末梢,举世瞩目的载人航天发射事业的奋斗和成就,其带动海内外读者的“眼球效应”应该是可观可期的。二是说实话,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一般作家是不那么容易进入这一领域,特别是航天科技事业。而李鸣生坐拥独特优势,长期浸润于该领域,妙笔生花,杰作迭出,风生水起,在该领域的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创作领域堪称独占鳌头。作家权威不权威,读者也是心中有一把尺的。三是以载人发射事业历史进程作为全书叙述纵线,以四分之一篇幅将载人飞行辉煌胜利作为叙述重点,实际上兼顾了读者心理和图书市场的两大需求和卖点。毕竟发射成功背后的以航天员为中心的故事,是读者好奇的主要对象之一。而中国载人航天从决策到实施,从准备起步到几上几下,从技术到组织,从设施到人员,从高层到苏俄,全部的历史和具体细节,长期以来由于国际格局的局限,也由于历史和政治的原因,一直处于高度保密状态,虽然近年来一些“内幕”内容陆陆续续地得到零零星星的披露,但真真假假,云山雾罩,野史正说,难以确认不说,也很不完整和全面,说九牛一毛并不为过。全面地系统地权威地提供这样的历史资源和文化养料,适当地揭秘解密,可以说是广大读者的迫切需要,也是人民群众政治文化民主权益要求的正当体现。而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又是完成这一文化使命的最恰当的文学载体。李鸣生作为该领域创作的翘楚之一,又具备其权威身份,理所当然地成为最恰当不过的担当者。四是高科技领域的“高处不胜寒”,不仅仅是对于科技工作者来说的,对于作家也设置了极大的难度。作家如何高度熟悉相关领域,掌握关键点和症结点,最大限度地在高科技领域成为“专家”和“通才”,并且能够有效地、融合地利用文学载体和语言,同时照顾到各种读者的接受程度和需求,甚至让内行和外行都无话可说,这也是一大难题。这个难题,我看在李鸣生那里,解决得相当理想:让我们的阅读过程毫无科技或知识障碍;让他在我们面前具有权威感;因为他通了,所以我们通了。总之,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创作中的选题和题材问题,实际上也是一个综合的、紧密联系着作家主体性的难题。事实证明,它对作家的要求是很高的,换句话说,也许是什么样的题材和选题,需要什么样的作家;同时,作家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题材的转换、特殊知识领域的高度熟悉和关键问题的把握。这些,由于属于关乎成败的首要问题,因此,对于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作品的策划者和创作者来说,切不可掉以轻心。
其次,这部作品取材于最新进程中的载人航天事业,但又具有强烈的多方面的历史意识:或直接或间接地弥漫于或贯穿于全书的“天人合一”和“千古一梦”的千年历史意识,近现代中华民族沉浮命运、不屈抗争和仰天长啸的百年历史意识,半个世纪以来新中国那艰难曲折而又生生不息的载人航天发射事业的历史意识,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历史意识、以及作者本人三十年的飞船情结以及个人命运与飞船纠葛的经历。载人航天历程折射着整个民族的强国梦奋斗历程,以及一个东方大国的和平崛起的伟大而悲壮的身影,让我们不禁感慨万千。作品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还是裹挟于出彩文笔中的作家那股不吐不快的、直抒胸臆的浩然正气,以及蕴含在哲理性和政论性语言中的那种睿智深沉地而又明快犀利地激扬文字、指点寰宇的大量精彩见地,那种大我小我常常高度融合一体的宏观的视野和宽广的胸怀,以民族生存发展的立场、在汹涌澎湃的全球化中的中国立场以及国际博弈格局中和平崛起的立场,巧妙地而又历史地符合逻辑地将这些历史意识同航天战略、当代发展方向、载人发射意义和人民福祉意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第三,作品引用和选用了大量珍贵的文献史料和所谓内部资料,又上上下下采访了大量当事人和亲历者,并不吝“爆料”,又加入大量以自己现场拍摄为主的珍贵的摄影图片。所以,对于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作品来说,重要到关乎其生命的文献性、真实性和现场感,在这部作品中足以达到完全让读者放心称心的地步,足以让读者高度满足相关载人发射进程、国防科技事业甚至科技与政治之间高层决策博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不妨说一句“反话”:这样的作品,要想不成功都很难。
文体的魅力赋予作品以可读性和阅读快感,也增加了作品的内在容量。从文体上看,全书具有十分突出的综合性。这体现了作家思维、语言、文学和知识的综合优势,也是作品内部隐藏的能够全面满足读者多种阅读需求的潜在功能。全部作品有意强化了常以功力深厚的简练白描而传神状人的叙事散文方式来叙述无数涉及上上下下人物身上的大大小小的故事,在故事内外散发独到而又精辟的议论和分析,它们往往又是一种附着问题意识、哲理意识和历史意识的政论性议论和分析,似乎是作家十分擅长的、出口成章的、手到擒来的东西,以及展开一些现场采访、人物采访和文件文献资料数据,高度结合的故事性和政论性使得作品十分“好读”而又非常“耐读”。我以为一般作家很难达到这一炉火纯青的语言和文体境界。其综合性还表现在作家天衣无缝地将人物、事件、问题、史实融为一体的功力。特别是作家以很强的问题意识来贯穿全部作品大大小小的、里里外外的人物、事件和文献资料,使得全部人物、事件、史实能够有机地联系在一起,而很难被刻意分散开来。所以,很难特别简单地从题材出发,将这部报告文学划分为是事件型还是人物型,是问题型还是史志型。也不太容易从报告文学文体形式特点出发归入是散文型还是杂文型,是政论型还是见闻型。简单地说,它们杂糅在文体之中,相互结合在一起。它们实际上是一种“既是什么又是什么”的文体内在关系,而不是“只是什么不是什么”的文体相互关系。这一文体形态,需要作家高度频密而又十分自然的文体表现手法的转换功力。它们在许多情况下,甚至属于作家无意为之。
总之,《千古一梦――中国人第一次离开地球的故事》作为最优秀的航天题材纪实长篇,其让人欲罢不能、爱不释手的文学魅力,来自于那将故事性和政论性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文体语体中的最具权威叙述的真实可信性;来自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沧桑感和激情燃烧的奋斗历程;来自于那无数大小悬念环环相扣的最具可读性,即“千古一梦”的总悬念、半个世纪的历史悬念、分部构成的几上几下的阶段悬念、分章设置的政治悬念、决策悬念、难题悬念、科技悬念、经济悬念、失败悬念、英雄悬念和大众悬念,真可谓波澜跌宕、惊心动魄而又引人入胜,尽显国家、民族、军队誓为世界航天巨人的人格意志和文化软实力;同时,来自于那通篇贯穿的一种由这样的“我”构成的主体性:视界开阔、壮怀激越、权威亲历、真知灼见、真情实感。文笔洒脱雄健,理趣盎然,节奏抑扬顿挫,铿锵作声。通过观察作家李鸣生在文体探索上的综合性趋势,看到通过有意强化故事性来加强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和可读性,通过自觉强化政论性和问题性来加强报告文学的文化内涵和社会意识,并且同时结合一系列其他作家的创作成果进行考察,我以为,这一文体特点很可能呈现了当前报告文学纪实文学创作的主要文体探索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