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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那一边

2009-06-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安武林 我有话说
彭文席先生匆匆地去了,到河的那一边去了。就像他的《小马过河》的童话中的小马一样,经过再三的犹豫,还是义无反顾地、勇敢地、坦然地到河的那一边去了。从此,不再回来。

我在河的这一边,想念他。想念的情感是如此地真挚,想念的心情是如此地悲痛。

我想,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老人呢?尽管他的《小马过

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我想,这位老人的一生享受了多少精神的荣耀和物质的财富呢?我不敢想象,只是觉得他的生活是窘迫而又寒怆的。

所幸的是,我曾二度与他有过交谈。一次在长沙,一次在浙江瑞安。

九年前,我被恩师樊发稼先生带进了寓言文学研究会。在长沙的寓言文学研究会的年会上,我遇到了他。当别人向我介绍他是《小马过河》的作者时,我肃然起敬,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彭文席先生很朴素,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衫。一张古铜色的脸,皱纹横生,像田野上纵横交错的沟壑,一看就是有相当阅历的老人。因为不同寻常的经历,让老人始终和人保持一种淡淡的距离感。他不善言谈,如果没有人和他主动交谈的话,他是不会向人抛出热情的。

他很谦和,谦和的就像《小马过河》中的小马。如果说文学是一条河流,那么他也是很犹豫地试探了一下水的深浅。这试探性的一下,就是他的《小马过河》。

那时,他是一个乡下的教师。这篇作品发表后,他遭到了尴尬的非议,比如说不务正业,比如说政治上的批判等等,铺天盖地来了。就像秀才遇见兵一样,彭文席先生马上就噤若寒蝉了。一棵幼苗是经不起霜冻与寒流的折磨和摧残的。

他用沙哑而又滞涩的声音讲述往事的时候,似乎还心有余悸。偶尔会拉长腔表示可怕的强度和程度。就因为这篇童话,他的教师身份被剥夺了,成为农民。后来,落实政策的时候,他被调进了县文化馆。但是,他永远保持的是田野上一棵庄稼的形象。

1980年第二次全国少儿文艺评奖中,评委们一致认定其《小马过河》应获一等奖,但当时谁也不知道作者的下落。后历尽坎坷,终于在浙江一个偏僻的乡下寻访到。就是现在,又有几个人知道彭文席先生呢?

小马很红火,彭文席先生很落寞。

第二次在浙江瑞安见到彭文席先生的时候,正值寓言文学研究会换届,我有幸被推举为副会长兼秘书长,诚恐诚惶,见谁都打招呼、寒暄,似乎不这样做就缺乏亲和力一样。我喜出望外,又见到了彭文席先生,他还是老打扮,老样子。我和他合了一张影,交谈了一会儿。交谈之中,我表达了我的愤怒和不平。

我说:“彭老师,太不像话了。你的作品被改头换面,大举侵权。你看看,你《小马过河》,人家改个《小牛过河》,《小猫过河》,《小羊过河》,就发表,就出版。还有很多不署你的名字呢。太可气了。”

彭文席先生呵呵呵笑着,很开心,似乎被侵权的是我不是他。

《小马过河》被翻译成了十几国文字,被选入无数个图书之中。可是,他得到了多少稿费?我始终不敢问他,怕触动他心中的隐痛和无奈。如果他是那种物质富有的不得了而想求点社会名声和荣誉的人,那么我的愤怒和不平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问题是,他很拮据。他的一切都向我们传达出了这个信息。

彭文席先生走了,去河那一边去了。我想他是去找他的小马了,而那个小马也长大了,长成了骏马。我想先生可能去过的地方很少吧,这一次,他可以骑着自己的马儿云游四海了。

彭文席先生的《小马过河》,就像《唐诗三百首》中一首很精致的绝句一样,它会在时间和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泛起美丽的浪花。

其实,一辈子写这么一篇作品就足够了。

我告诉女儿说:“记住,《小马过河》的作者是彭文席。”

若干年后,女儿会对她的孩子说:“彭文席,是《小马过河》的作者。”

就这样,彭文席先生到河的那一边去了。河的那边,百花盛开,绿草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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