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巧,我几乎喜欢一切他所喜欢的东西:Charlie Parker、威士卡还有美国文学。被他翻译成日文的几位作者恰恰都是我心目中了不起
我特别佩服这种生活极有规律的艺术家,他们的创作就是工作。“工作”不是贬词,而是一位全职作者的自我认知和要求。一般人想像的写作太浪漫了,是一个才子的灵气迸发,其来无影去也无踪,不拘时地无法无相。然而,对于一个深恐自己才能终有限期,因而想要小心维护它养育它的作者来讲,用“工作”这个字眼去命名自己的创作实在是太重要了。与一般上班族不同,写作似乎是自由的,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作息时间;但这恰恰就是一般作家的最大陷阱,因为这种状态很容易使你丧失焦点,精神散乱成一堆昏暗的碎片。欠缺规划、节奏与纪律,不只完成不了鸿篇巨制,可能连短小的东西也没法一直保持该有的水准。“工作”,就是要锁定自己;它不是没有灵魂的匠技工程,却是种类近于修行的养气之道。所以豪迈奔放如海明威,也一样极有规律地工作。
有人会说,假如诗人是所有艺术家的原型,那么艺术家的生活应该都是很不健康的。于是我们就有了这么一种呆滞的刻板印象,觉得文人墨客都得放浪形骸地生活,饮酒吸毒,夜里不睡很寻常,白天跑步是有病。
文字活儿还真像跑步,是一个人的事,甚至没有对手,因为你真正要超越的就是你自己的纪录。跑马拉松的村上春树说得好:“小说家这种职业,至少对我来说没有胜负之分。虽然也许发行册数、文学奖、评论的好坏可以成为一种成就的指标,但那并不能算是本质上的问题。写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达到自己所设定的基准,比什么都重要,而且是无法随便找借口的事情。”
为了写好小说,村上春树以长跑锻炼自己的体能。正如任何一种长期的修炼,日日不断的跑步也必将开启某种超出原定目标之外的领悟。就像某些作者用修禅平定自己紊乱的思绪,却终于成了有成就的居士;一个不良少年学习武术好去打架,但竟渐渐练出了澹定的心境。《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并不只是一位作家独特工作方式的剖析,还是关于跑步的沉思,村上春树的修行自述。
跑步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不少人问他这个问题。就像我初学坐禅,朋友也总是好奇静坐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状态。村上春树的答案也就是我的答案:“我一面跑,只是跑。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着。反过来说,或许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的。”他发现在“跑到最后,不只是肉体的痛苦而已,连自己是谁,现在正在做什么,大体上这些事都从念头中消失了”。“我是我,我也不是我。这样觉得。那是非常安静的,静悄悄的感觉。所谓意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在这一刹那,小说家村上春树变了;他绝对不是那些广告写手最爱的青年偶像,他是严以律己的肃穆作者,他是修行者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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