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记胡?青先生二十年前的两件提案
舒乙
偶翻差不多二十年前的全国政协提案目录汇编，无意中发现有胡?青先生在全国政协七届三次会议上的两件提案，其中第419号是《加强食品检验，保障人民健康》，第671号是《加强对全国中等学校在校
提案人都是胡?青先生一人，时间是1990年，当年她85岁。
胡先生是第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界别是文艺界。
真没想到，这两件提案居然提得那么早，二十年前!
而且，是那么重要，如今，这两件事几乎已是全民最关注的大问题了。有的如食品安全，刚刚进入立法的程序，日前公布了第一个相关的法律，即有关牛奶的安全标准和统一检测方法，迟了整整二十年。
其实，不少问题已经积重难返，变得既严重又无奈，纠正起来非常困难。
政协提案的价值就在于有识之士在问题刚刚露头的时候就尖锐地把它提出来。此时也许问题还并不严重，也许多数人还并不以为然，甚至完全没当回事；偏偏在这个时候，政协委员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几个人，有预见性地把问题提了出来，提议要抓一抓，要着手解决，要进入研究视野，要考虑立法。
这仅仅是问题的第一步。
第二步，也是很关键的一步，就是有水平的有预见的提案要被承办单位接受，为此一定要有慧眼，能识好货，能领会提案的预见性，以利及时进入真正的运作程序。可惜，实际情况往往并非如此，胡先生的两个提案就是例子。反过来说，如果她的提案早一些被重视，像三鹿牌牛奶掺入三聚氰胺之类的恶性案件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关于学生的德育教育和行为规范教育的提案，也是既重要又及时的提案，也带有预见性和全局性，其出发点是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教导学生避免一切从利益出发，从而保持道德上的正直和善良。这个出发点是带有立国的根本性大前提，必须由娃娃抓起，特别是由中学生抓起。实践证明，胡?青先生的这个提案不仅是带有远见性的，而且是特别切合实际的，是切中时弊的，大至官员的贪污腐败，小至商家的假货假药，乃至工程的偷工减料、黑窑矿难，无不是由利益驱动，利欲熏心所至。这个提案之所以特别有预见，就在于它着眼于教育，把对中学生的道德教育和行为规范当作头等大事，当作立国之本，当作工作母机，当作千秋大业来看待，预见到了如果只抓经济不抓思想，最后会导致一个畸形社会的可怕前景。应该说，这个提案是落实小平同志的“两手都要硬”的思想，要在抓经济建设的同时抓精神文明建设，其建议切实可行的。庆幸的是，经过了若干年的筹措，教育部门终于出台了相关的道德教育和学生行为规范的政策规定，当前的关键是认真落实的问题。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两个提案最能说明这一点。
我学写提案
赵忠祥
1995年全国政协八届三次会议时我被增补政协委员。
我在政协的界别是新闻出版组，第一次进政协开会就与许多前辈和老领导一起学习、讨论、建言献策，的确使我受益匪浅。当时，我的老部长吴冷西就在这个组；还有爱泼斯坦、沙博理和陈必娣三位委员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在会上除了积极发言，还抓紧时间写提案。我虽然还不曾独立写过提案，看了他们撰写的具有真知灼见的建议提案而深受教益，在几位老委员的提携下，也曾应邀在他们的一些提案上签过名。会后我也陆续收到政府和有关部委对提案的答复，工工整整的印刷文件上盖着大红印，使我感到作为一名政协委员履行国家和人民赋予的职责的神圣与光荣。
1996年3月，在政协八届四次会议上，我决定自己写提案了。经过一年的学习和实践，眼界开阔了不少，也深感肩负的责任更重。此时，恰逢我有话要说。此前不久，中央电视台创办了“人与自然”这一宣传环保理念的栏目，同时“动物世界”的播出也已进入了第十六个年头。我在日常工作中逐渐加深了对保护野生动物、保护人类与万物的共同家园的重要性的认识，同时也深为自然环境的压力和野生动物的生存状况而忧心忡忡。
一天，我接到一个女孩的电话，她说：“我是您的学生，东北林业大学的毕业生。”我那时被东北林大聘为兼职教授。在电话里她忽然哭了，“我现在南方的一家野生动物园工作，本以为能学以致用，但这里的很多事情让我看不下去，我很难过”女孩哭诉了那家野生动物园不但没能建成如主办方声称的动物的乐园，反而因无知、无力和为了维持经营而做出的许多让人难以相信和容忍的事情。我十分理解这位女孩的心情，我决定结合她反映的事情，把我平时对野生动物生存状况的忧思和考虑写成提案――《建议暂缓建立野生动物园》。
在写这件提案时，我征求过几位委员的意见。汪东林委员帮我修改文稿到了字斟句酌的程度。因为我毕竟是全国政协委员，建言献策不能凭意气和感情用事。其实我内心想的是应该严格禁止建野生动物园，我认为这和吃野生动物同样不可容忍。因为，不论出发点如何，事实上把大量的野生动物圈在狭小的、拥挤的空间，在科研、医疗、饮食等基本条件都不能保证的情况下，谈何保护？还有其他种种有待查清的情节都令我气愤。
但作为提案，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能稳妥地解决问题。于是我提出暂缓再建野生动物园的建议。
这件提案受理后还是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一次聚会时，原林业部部长徐有芳见到我说：“你那个提案我们认真研究了，很好，我们决定今后一个阶段不再批建野生动物园。”我听后说：“如果条件具备，不以营利为目的，且在远离城市人群避免交叉感染疾病的前提下，再谈吧。”我深信徐部长的话，更十分欣慰自己在履行政协委员职责的过程中，能代表一部分民意提出这样一个提案。这个提案提出后，我也得到一些信息，就是各地仍在建野生动物园。大多是利益驱动。
如何看待这个现象？我在想，我那个被肯定的提案怎么不起作用，我反对的现象却反而变本加厉地再现呢？其实道理很简单，任何一种需要扭转、改变的社会现象，决不是一纸政令就能改变的。俗话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不气馁，不灰心，而是再接再厉，就此议题，加上新的思考，明确提出：“保护野生动物最好的方式，也符合大多数专家的共识，那就是让它们在原始栖息地自由自在地生存。所以，保护野生动物不是把它们抓来关在动物园里供人参观、欣赏，而是要保护好它们的栖息地和生态环境。”
我既知自己肩负着使命，也深感个人的势单力薄，但作为一名政协委员，就必须把我认为正确的意见不屈不挠地持续提下去。让我高兴的是，有更多的政协委员，不论是同一界别的还是不在一个组的，只要我征求他们的意见，他们都愿意签名，联名提出这项提案。我也反思过，不能因为各地又建了一些野生动物园而得出我们的提案没有作用，如果不提出这类提案，各地会以更快的速度建成更多的这样的野生动物园，从而使更多的孩子们从小就以为野生动物园就是动物们的天堂般的家园。
上面说到的那位女孩提供的情况，我在政协会议上的发言中也提到过，恰逢时任中宣部长的丁关根听到了，他对我说，你可以做一期“焦点访谈”节目，批评这个现象。我回到台里后，向杨伟光台长作了汇报。结果水均益被派去实地调查。应该说也起了一些作用。当我卸任政协委员的时候，最感欣慰的是我获得了十届政协大会优秀提案奖。作为第一提案人，我写了《关于加强环境保护统一监管能力，建立中央政府区域流域环保管理派出机构的提案》，共有二十三位委员联名。在这个提案中我提出要求成立跨省市地区的环保派出机构，以便对破坏环境的事件作出及时、有效的处理，真正做到有法必依、执法必严、排除干扰、约束情面。
这个提案凭我一人之力是断难形成的。当时确有许多人帮助我。特别是其中一员，潘岳同志，他本人就是国家环保事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提案提交上去后没过多久，政协提案办公室就组成调查组到陕西、江苏两地考察，我也一路上调研、开会、视察。我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几位常委都比我年长，在炎炎夏日中奔波劳碌，使我十分感动。
后来听说，这份提案已被有关部委接受办理，所列大部分内容也正在逐步落实之中。
当十届政协圆满完成了各项任务后，召开了优秀提案表彰大会，我出席并接受了奖品和证书。
能在政协工作十多年是我一生的荣耀；能在长期的观察与思考的过程中就一个课题进行深入的调查、学习、交流，最终在大家的帮助下写成一个获奖提案，更使我内心涌动一种成就感。
我十分感谢党和人民给了我当政协委员的机会。我永远怀念那段光荣的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宝贵时光。
（本文摘自《情系国计民生――政协提案的故事丛书》第二辑，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编、新世界出版社2009年9月第一版，定价：4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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