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意义,而注重情绪。观点并不重要,因为所有的观点都已经存在,赞成、反对乃至中庸,观点中的我是唯一的表达指向。言说者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都只在喃喃自语,倾听者被排斥在言说之外,仍然自得其乐。
FML,我这该死的生活
今天,我挂了我最好朋友的电话。因为收到些莫名其妙的骚扰短信和电话,所以开玩笑地跟他说,“我估计有谁把我号码写在厕所墙上了。”而他居然回答道,“我从不认为真有人会打那些电话。”FML。今天,我去商场,找不到停车位。瞎转悠了快20分钟,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车位。嗯,我停在了一棵椰子树下。我甚至可以说,椰子树长在了我的引擎盖上。FML。今天,我去看父母。老爸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教,老妈烦了,朝他脑袋上扔了个核桃。老爸失去了耐心,冲老妈吼道,“去你房间祈祷吧!”我直到现在还后悔,为什么非要提出“家庭是第一位的”这个话题。FML。今天,我意识到我想跟的,想跟我的和我的老公完全是三个不同的男人。FML。今天,全家人都坐在厨房里。姐姐似乎是嗑药了在狗床上乱窜,老爸喝高了,敲着盘子狂喊,“谁是你们爹!”老妈呆坐着,一脸“这日子怎么过呀”的表情。FML。
今天,夜半三更,我从fmylife.com随手翻译这样一些不着三四的话语,却一点也笑不出来。FML,其实本来是英文缩写,拼音党给出的翻译叫“发霉啦”。也许社会学家会对涓涓细流汇成的生活百态感兴趣,微博客已然成为一股强大的网络力量,其核心的功能不再是提供信息,而是宣泄情绪。Fxxx my life是新近火起来的一种细分模式,主旨是用一两句话把自己遇到的糗事和倒霉事写出来,掺杂一些冷笑话,发言的人并不奢求同情、理解或是安慰,倒是浏览网站的人也许能从中找到些许平衡,别人的日子过得也是一团糟嘛,我的那些破事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从微博客延伸出来的longestpoemintheworld.com,也称得上一个颇有创意的副产品。“世界上最长的诗歌”网站,由罗马尼亚的安德雷・吉奥格创建,按照字数和韵匹配的简单规则,从目前最盛行的微博客twitter中随机抽取句子组合成看起来像诗的篇章,大概以每天4000行的速度增长。May the love be with you,Rain makes even the darkest street clean and new。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无头无尾,无穷无尽,都是不同人在不同时间写下的不同句子,通过程序的筛选,碰巧合辙押韵。
如果解构主义和后现代理论过于抽象,这些案例倒算是活生生的教材。意义既杂乱无章,又井然有序。面对理性和机械的工业时代,人们习惯于只言片语下的隐秘情绪。完整而清晰的表达是对生活的威胁,叙事、抒情和议论融为一体。观点并不重要,因为所有的观点都已经存在,赞成、反对乃至中庸,观点中的我是唯一的表达指向。言说者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都只在喃喃自语,倾听者被排斥在言说之外,仍然自得其乐。法兰克福学派曾经很精准地预测过这样的状况,也许马尔库塞所提及的单向度比较形象。单向度的人丧失了自由和创造力,不再想像或追求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马尔库塞将之归咎于发达的工业化社会,这一点今天看起来有些疑问,自由和创造力既不能从表象又不能从结果来考察,传承的知识、经验和财富越来越多,而人的接受能力却维持不变,这也许就是问题所在。关于生活,最核心的问题都有各种各样的答案,同一句话,他说和我说成为唯一的区别。
这是一个需要普遍言说的时代,网络为话语的汇集做好了技术铺垫。我们不能再用传统的自由和创造来衡量如今的自由和创造,肆无忌惮地诅咒自己的生活可以称之为自由,而新颖的拼贴手法也可称之为创造。走别人走过的路,留下不一样的脚印,同是追名逐利,却为着不一样的目的。传说中李白曾经写过一句诗,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每个人生活着,却发现无话可说,因为知识和经验剥夺了绝大多数人言说的权利。言语于是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喷发出来,既不提供知识,也不提供经验,更不提供意义,而只提供传统一直忽略的隐秘情绪,让人们被机器异化之后残存的尊严找到宣泄的渠道。情绪从精神中剥离出来,成为新的社会符号,表达出改装之后的自由和创造力。语言及其载体的不断创新,也就意味着情绪表达方式的逐步成型,所谓现代性悖论,在这样的语境之下其实无处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