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学术的诚实与批评的力量

2009-09-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刘绪源 我有话说

《沉潜的水滴》,李学斌/著,接力出版社2009年7月第一版,30.00元

本来就知道学斌勤奋,也看过他不少评论,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年里,他居然写了这么多!当他托人把《沉潜的水滴》的文论书稿送来时,说心里话,我不独惊讶,而且由衷地敬佩。我知道一边做编辑工作一边写作是多么不易――尤其是在创作之余,再写各种各样的文论和书评。创作还能顺着自己的思路进行,文论和书评(我说的是那些要读过书再写的书评,不读就写,甚至给钱就写的,盖不在此列)则要真正弄清作品的本意及表述上的长短,要知道它之存在的“语境”,最好还要知道作者过去的作品,知道其“全人”,这才会有更多的发言权。看作品,查资料,再好好地想一想,不足一周,多半是不行的。这一周还得上班,还有家务,还要完成带回家的“编辑应用文”,还有会议和饭局等诸多干扰,每月能写几篇?一年能有几月?所以,在这样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我不能不对学斌的这叠厚重而认真的书稿肃然起敬。当然,收在这里的不全是书评,有对单篇作品的评论,有作家论,也有理论探讨,但作者行文的认真和在思维上所下的工夫,都是不难看出来的。

翻着这些日积月累的篇什,我欣喜自己看到了两个成长发展的线索:其一是学斌本人在理论批评上的发展,其二则是中国儿童文学在这些年里的发展变化。前者不需我多说,后者,便是因为学斌的目光所及,他自拿起批评的笔,对新的创作,对新出现的作家,常能作出及时的反应,而他的文章本身也反映出一些新的理论研究的动向。事实上,一个健康的文学环境,是需要有一群批评家像?望哨一样始终关注着创作,始终发出自己独立的、严格而体贴的声音的。如果这些声音是真正有深度而又有穿透力的,将它们综合起来,便庶几近乎时代的回声。这对于创作和出版的正常发展,尤其是对于创作者和出版者的心理自持力,会有不可估量的作用。过去旧俄时代的别林斯基,现在常被人称道的《纽约时报》书评,就都显示着这样的声音。我还有个不伦的比喻,在新时期之初,当周晓先生主持《儿童文学选刊》时,不断选出最新的力作,每期刊发一点短论和点评,每年发一篇(常常由他自己撰写)儿童文学的年评,就多少也有这样的意思。而现在,在成人文学界几乎已没有严肃的批评了,在儿童文学界也已几乎没有了,这是很可悲哀的事。从学斌的书稿中,我们看到,仍有人在关注创作,并将自己的思考认真付诸笔墨,虽然力度上还有不足,理论分析也偶有火候未及之处,但毕竟能给人以很大的宽慰。这里存在一种时代气氛上的缺憾,这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抗衡的。但我想,如果能给?望者设一个较好的“?望台”,也就是,在一份影响较大的报纸或刊物上留出一个定期的专栏之类,那像学斌这样的批评者,就会成长得更快,也会不断发出更有力量的声音。现在关注儿童文学的报刊倒是多起来了,但真正关注创作和批评的,愿意提供这样的“?望台”的,似乎还没有。让我们寄希望于明天吧。

至于学斌对于儿童文学的思考的重点,我想,从本书的第一辑中就能够看出来。这里包括:对“幽默”的研究,对童话与幻想文学的探讨,关于“为文学”还是“为儿童”的论辩,以及对“商业化写作”的理解等等。我觉得,这都是有意思的题目。我对这一辑中的每一篇都读得有兴趣,虽然我未必都同意。我读出了一个年轻批评家的朝气和锐气,读出了一种正在积极发展中的文学思辨力,也读出了一份活泼的信心和激情。

我以为,学斌花工夫最多,并且也谈得最好的,是“幽默”。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幽默不应该只属于个别作家,它应该是儿童文学普遍的属性之一。儿童文学要讲童趣,童趣一旦落到文本上,本身就转化成了幽默。学斌关于幽默的探讨,多属学术论文性质,但这些理论在推进时能始终紧扣作品,紧扣文学实例,紧扣具体的艺术感受,这就不仅使文章好读,也使它更具说服力了。我很爱读这样的文章,老一辈美学家中,王朝闻先生的艺术分析就曾使我五体投地,其好处即在于,能对细微的艺术感觉作独到而深透的分析,进而也就通向了对美的规律的寻找。学斌关于幽默的形态的论述,以及关于幽默的审美接受的发现,我感到,也是颇有价值的。

“为文学”还是“为儿童”的问题,也提得很及时,并且谈得相当有力。本来,在新时期之初,为了让儿童文学能像成人文学一样获得迅捷的发展,作家和理论家们发出了思想解放的呼唤,并以自己的作品突破了“教育工具论”的框框,这一阶段的创作成绩是不小的。但因为那时多强调“儿童文学是文学”,关于“儿童性”的强调相对就弱一些。也由于持“教育工具论”的老作家中有几位恰恰倒是坚持强调儿童特征的,而高呼“回归文学”的年轻探索者中有的又越写越深,渐渐有一点钻牛角尖的味道了,所以在90年代中期,关于“儿童性”的理论呼唤又变得强烈起来。学斌的文章,也可看作是这些呼唤中的一部分吧。他的关于文学性一旦离开了儿童性,在儿童文学中会造成怎样的危害的论述,应该说是很有警醒作用的。但我有个感觉,即学斌在态度上,似乎激烈了些;而在结论上,又似乎绝对了些。因为,虽然当时谈儿童性较少,但大部分人未必将二者视为水火不容,年轻作家中的大多数,也并未将儿童性的追求一味抛却。我们只要看看当时最有影响的作品,即使被称为“探索作品”者,大多也还是具有较强的“儿童性”的。诸如《祭蛇》《独船》《我要我的雕刻刀》《上锁的抽屉》《空屋》等,其实都不难读,都适合少年儿童的口味,更不用说王安忆的《黑黑白白》或程玮的《我和足球》,乃至秦文君、郑春华的作品了。真正生硬模仿成人文学中的现代主义的,其实是极少数,也的确带有尝试的性质。现在即使引为教训,实在也不必看得太严重。因为一看严重,以为“为文学”与“为儿童”似乎不能两立,而当年提倡“为文学”似乎走了歪路,那么,再下一步,不免又会从“为儿童”而走到远离文学的路上去,那就离另一轮“教育工具论”(这次也许是“商业工具论”了)不远矣。我这不是玩笑。片面性会导致激烈摇摆,但摇摆幅度虽大,脚却总还留在原地。这样的思维教训,我们民族实在经得太多了。我也许对此有太强的警惕,写在这里,供学斌参考。

学斌关于“商业化写作”的文章,多写在前几年,这在当时还是新出现的事物,学斌有一种张开双臂欢迎的姿态,这与他急于为儿童文学寻求出路,急于想使创作走入儿童中去,有着很大关系。当然,我不太同意他的观点,我的意见多已写在拙集《文心雕虎》中,此处不再赘述。但我想,经过了这些年,他一定也看出商业化对于文学的负面效应了。考虑读者和考虑市场,这二者有重要关联,但毕竟还不是一回事。而作家与商家的追求,也不应该完全合一。这些,都留待以后细说。

总之,学斌强调儿童文学要走向儿童,儿童出版要走向市场,这都是对的,都是有价值的,它们在实践中也已开始发生影响。而我上面说的,是作为一个理论家,在解决当前问题时,如何还可想得更全面些。因为好的理论应是普适的,它不能仅管用于一时。我想时移势易之后,学斌当会更理解我的苦心。

学斌在编集时,将一些现在看已显得不很成熟的文章,照样选入,并不讳匿,这是一种诚实的学术态度。他明知有些观点与我并不一致,也知道我下笔不喜客套,却仍请我作序,这又表现了一种学人的坦诚。所以,我在按常规只该捧捧场的序文里,认真地谈了一点不同的意见,想来学斌不会怪罪吧?

是为序。;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