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眉睫新著《现代文学史料探微》,眼前为之一亮。该书有许多新颖之处,颇能填现代文学史研究的某些空白。比如对某些
《现代文学史料探微》最有价值的部分,当属对废名及“废名圈”文人的发掘与研究。废名研究进入新世纪以来,特别是近几年,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个发展一方面表现在对废名作品的研究和阐释上,其广度和深度皆有所加强。从其广度而言,不仅对他的小说,甚至对他的诗和散文,再进而对他的佛学著作《阿赖耶识论》都有深入探讨,这是过去所没有的。而且研究的角度也有较大转变,文体研究之外,思想、哲学等许多方面也有了新的思路。同时,围绕废名史料的发掘工作也有长足的进展。这方面工作做得最突出的有北大的王风和陈均、武汉大学的陈建军、北京的止庵等。他们不仅发掘出废名的大量佚文,而且将废名生前来不及发表的某些手稿也整理出版了,特别是废名圈文人的重新浮出水面,使我们在看到废名成就的同时,还注意到了废名的影响。现在,似乎越来越多的人在印象中有一个与废名相关的文学流派,即“废名圈”,这是非常值得重视的事。这方面的成果,除了有王风编的六卷本《废名集》外,还有陈建军编的《废名年谱》、《废名诗集》和《废名讲诗》,止庵的《废名文集》(止庵在废名散文的辑佚方面做出了贡献)。而由陈均整理的朱英诞专辑,在《新诗评论》和《新文学史料》上同时推出(内容不尽相同),更将废名研究扩大到了一个群体。这些都是近年废名研究的新收获,眉睫也加盟到这个队伍中来,并做出了别人不可替代的贡献。在《现代文学史料探微》中,眉睫的目标是寻找现代文学史上失踪的文人,但他的关注核心或者说线索,恰恰来自于废名。他从阅读和研究废名中发现,许多与废名有着这样或那样关系的作家,有的甚至曾经是颇有成就的,却被主流文学史所遗漏,这令他颇感遗憾,立志要让这些作家重新“浮出水面”。他所涉及的作家,虽然并非全都为文学史“遗忘”,但在细节方面,仍然做了大量钩沉和整理的工作,方便了一般读者和研究者。
读《现代文学史料探微》时,我还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眉睫并非仅仅为了发掘而发掘,他的发掘其实是为了建构。历史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注定要遗忘一些人,但也注定要记下一些人。遗忘有时是自然的,有时是人为的,或不得已;但重新发掘,或是为了揭开历史的面纱,还历史于“本来面目”,或是为了建构,而且后一种情形居多。克罗齐的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故重提历史,或“寻找”失踪的人,都是为了当代的需要,为了意义的重建。眉睫重提一大批为文学史遗忘或淡忘的作家,其意义大致有三。其一,建立多元的文学史概念。过去的现代文学史,是一元的,即以新民主主义革命为主线,对符合主流文学史观念的作家则给予相应的地位,反之则任其泯灭。其结果,新文学成了“一枝独秀”的奇葩,而生长如此奇葩的园囿则不复现,这是对历史的遮蔽。历史本是丰富多彩的,新文学也是在与众多文学形式比照和抗争中成长壮大的,多元的文学史观念以及多元的文学史视角,不仅不会减弱新文学的价值,反会使其意义更加彰显出来。其二,扩大了原有研究对象的研究范围。比如废名,正如上文谈到的,并非孤立现象。废名接受了前辈作家,甚至古代、西方作家的影响和滋养,这是事实;但废名同样影响了一批又一批更年轻的作家,以至形成一个准文学流派――“废名圈”。从眉睫所发掘的材料看,废名的影响不止于文体,其美学趣味,乃至思想精神,在20世纪40年代的北平,几乎蔚为风气。而对废名的青睐,并非单纯的文学现象,其间文化哲学和文化人格的意义也是不容忽视的。如今,废名为越来越多的高雅学人所喜爱,其间所隐含的知识分子精神传承的消息,颇能发人深省,而推动这种精神的弘扬的,就有眉睫的一份功劳。其三,能够满足一般读者和研究者窥探历史真相的意愿。比如喻血轮,过去仅知道他写了《林黛玉日记》,却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的家世,更不知道他家族后人的情况。如今经眉睫的研究,这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使读者在走近历史的同时,更增添了对文化的景仰,这对塑造当代人的文化人格无疑也会起到相应的作用。
《现代文学史料探微》也有不尽恰切的地方。
既然是“史料探微”,最好注明资料的出处。有些资料眉睫注明了出处,但相当一部分没有注明,结果让人生疑,这到底是作者的杜撰,还是别有依据?是作者最先发现,还是从他处转述?注明出处,既表明不掠他人之美,是一种学术品格的表现,同时也是科学求实的态度。
另外还有涉及“评”的。眉睫的评论大多能够到位,但偶尔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在《丰子恺的童话》一文中的结尾:“正是这样一个把毕生心血奉献在‘童心艺术’的大师,却遭到儿童文学界的漠视,试问现在有几个童话作家知道丰子恺先生是儿童文学大师呢?”这话可能与事实不符。因为作为儿童文学大师,丰子恺虽然不能说尽人皆知,但至少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作家不会不知其人,儿童文学界也没有“漠视”。又如《新发现的一封废名佚信――兼评废名的老北大讲义》一文,称废名“很讨厌新月派的格律诗,如‘商籁体’”,也似乎歪曲了废名的意思。废名确实批评过新月派“虚张声势,在白话新诗发展的路上,他们走的是一条岔路”(《谈新诗・〈扬鞭集〉》),但用“很讨厌”一词表达他对新月派的看法,分寸似乎掌握得不够好;对“商籁体”即十四行体,废名更是有所保留。他评价冯至:“我很懂得这首诗的好处,其运用十四行体的好处是使得诗情不呆板,一方面是整齐,而又实在不整齐,好像单调的图案一样,一新耳目了。”(《谈新诗・〈十四行集〉》)从这里,看不出废名对十四行体有如何的“讨厌”。所以这些轻率的结论,我以为是眉睫今后应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