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布莱森,江湖人称“俏胡子”,台
怎么介绍布莱森呢?在英语世界里,布莱森的名字就是名片,无需介绍。但在中国,这是个难题。我不知道他是否当过地市级文学团体的领导,也不知道他是否获过省部级文学奖,我只知道他喜欢周游列国,写点“到此一游”的文字,并且多以日常见闻为主,一点也不“文化苦旅”。在中国,这种路数实在不入名门正派法眼,也不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布莱森的著作两次造访内地。一次是在2002年,海天出版社推出了《哈!小不列颠》、《欧洲在发酵》、《一脚踩进小美国》,悄悄地来,然后悄悄地消失。当时布莱森叫布赖森,那套书直接使用台湾译本,封面也是原封不动地拿来,只是把出版社的名字改了一下。一次是从2009年开始,上海译文出版社陆续推出《人在故乡为异客》、《失落的大陆》(即《一脚踩进小美国》)、《闪亮的日子》、《“小不列颠”札记》(即《哈!小不列颠》),从出版目录来看,至少还有两本《如许风光何处寻》(即《欧洲在发酵》)和《骄阳似火的国度》待字闺中。这一次,终于算是有了点声响,珠海出版社的版本也水涨船高,成为书友钩沉的对象。
不管“俏胡子”,还是“美髯公”,这种绰号都只是一个噱头,文字的好坏与胡子的长短没有关系。我读布莱森的书,拿得起、放不下,一定要灭此朝食,但是要总结他的书有何特点,却很难说得上来,只能说:有趣,但不拿肉麻当有趣,也不拿深沉当有趣。在有趣这一层面上,或许可以把布莱森和艾柯放在一起比较,艾柯的有趣是深思熟虑的,带有太多的炫技成分,而布莱森的有趣是不假思索的,天生丽质。
布莱森流窜于欧美,见多识广,但是他很少提到那些标志性建筑、风景名胜、历史典故。我们熟知的游记多是旅行团和观光客的写法,布莱森的游记则是驴友加宅男的写法,他把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融于一身。1973年,美国青年布莱森不远万里、抵达英国,随后他在英国居住了二十年左右,决定重返故里,在返乡之前他在英国有一次环岛之旅。《“小不列颠”札记》就是这次环岛之旅的驴友记录,《人在故乡为异客》则是他回到美国小城的宅男记录。驴友和宅男的共同之处在于不太关注宏大主题,他的笔下无非是公路餐馆、家庭客栈、露宿街头、观看电视药品广告、理发、拨打热线电话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使是GDP这种大事,在他笔下也成了小事。谈到GDP,他从自己去过的一家锌工厂说起,讲到这家工厂使得周边土地寸草不生,使得工厂员工和附近居民患上慢性病,需要花钱治病,他这样说:“但是从GDP的角度来看这家工厂贡献太大了。”布莱森几乎只谈小事,但是有着健全的常识。趣味不能违背常识,否则趣味就变成了悲剧,所谓悲剧,就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我没有看过珠海出版社的台湾译本,无从对比两种版本的高下,只是对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小不列颠”札记》的插图颇有微词。这本书出版之前,出版社在网上公开征集图片,用心良苦,可是见到真身,“暴汗”(《人在故乡为异客》出现“暴汗”,该词虽然纯属中文,但是很布莱森)。所有照片集中放在正文之前,使用的纸张非常怀旧,印刷朦胧,颜色斑驳,像是二三十年前的风格,如果过一段时间,一页一页地脱落,那就更加怀旧了。如何配彩色插图,随手找一本三联书店的书即可,这里不再班门弄斧。最后附送一个有趣的花絮,陆谷孙先生在给上海译文出版社写的总序里,透露自己的亲家与布莱森居住在同一个小城,他省亲期间曾想寻访布莱森,由于布莱森云游四方,“寻隐者不遇”。到了网上,这个花絮就变成了陆谷孙和布莱森是亲家。
最后的最后,补充一点,布莱森在中国最有影响的著作,并非以上这些“到此一游”的文字,而是他的科普著作《万物简史》。这本书由接力出版社推出,共有三个版本:平装版(36.8元)、少儿彩绘版(68元)、彩图珍藏版(208元),从2005年2月到2008年12月,销量超过15万册。即使保守的估计,大概也超过了布莱森其他所有中文简体版著作的销量总和。虽然我为《万物简史》贡献了两本销量,但还是要表达我的严重不满(不是颇有微词),这本书由何祚庥同志推荐并担任科学顾问,实在不妥。何祚庥理解的科学和布莱森理解的科学,是两个星球上的事情,何祚庥的境界,布莱森倾其一生也无力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