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年冰心写给小读者的那些小诗、散文诗是一个成年人在为孩子们编织童话与梦境的话,那么原筱菲正好相反,她是通过一个
从《时间之伤》中的一节可以看出她的这种心理倾向:“不管世界如何纷扰,我只喜欢静坐在自己的圆心。”成人世界的“纷扰”是作者的准确感觉,而“静坐自己的圆心”的愿望也只能是孩子的愿望,在成人的世界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然而,作者这种愿望并非天真烂漫所致,她知道“时间之伤”,知道“疼痛”,所以,她愿望着那些都“于己无关”。
这种愿望看似一种天真的固执,其实不然,这是作者企图坚守的一种涉世的梦境,我们在全书中经常会与这种梦境相遇。从以上的心理信息看来,我们不难把握作者对于自己如何走进这个陌生的成人世界是充满矛盾的。一方面想坚守在自己的“圆心”静坐,另一方面却渴望着告别过于早熟的思想完成一次蜕变,能够在这个世界实践“飞翔”。这种矛盾心理,正是一个孩子从少年走向青年的必然心路历程。原筱菲通过她的散文诗作品,毫不掩饰地、富有才情地、绮丽地记录、展现着这个过程。
从作品的完成度判断,这种矛盾心理的出现应该是在近期,而那些明显存在未完成痕迹的作品,应该写于早期,在早期的作品中看不出这种冲突,更多的是一些保留着童话色彩的心情。在第四辑里的《仲夏夜之梦》这一章,应该比较典型体现着她的具有童话色彩的散文诗的特点。“梦里,窗外的萤火虫提着绿色的小灯为我巡夜,一片叶子划开了凝固的夜色。牵着呓语在小径上漫步,闲云抹去了半个月亮。/一只夜鸟弹掉了一根羽毛,我骑在羽毛上,在星光下旋转。昨天,围墙外的那株樱桃红了,那欲滴的甜美醉了我今生的梦”。这里的童话并不是纯粹的童话叙事,它与现实世界的存在是叠合的。
原筱菲所展现给我们的那种离奇的想象,可爱的幻觉,梦境等极具其年龄与性别的叙事特征。请看:“红松鼠和火狐狸从山那边悄悄跳到梦的树旁,一个在叩问,一个在倾听。”(《北方童话》)“圆头圆尾的车身就是一个飞驰的大包裹,我们拥挤在里面,是一个个透不过来的礼物在雪路上飞奔,向自己的家馈赠……/我是爸爸妈妈等待已久的最好圣诞礼物,嘻嘻,一定不要投错了哦”。(《圣诞末班车》)这些从无邪的世界里生发的梦境,把我们带入了五彩的童话宫殿,这个世界当然属于只有纯真少女才能抵达的神秘园。
我们看到了原筱菲营造的属于她自己的童话神秘园,同时也从这个神秘园里看到了一个孩子成长的孤单情绪。比如她写“影子”,把其当作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因为影子一直陪她开心,陪她懊恼。但她还是担心:“不敢想象它离开后我会是怎样的寂寞。”(《影子》)她对影子似乎很敏感,作品中多处写到影子。“我是继续前行还是回转?伸缩的影子犹豫不决。影子深处是一个无法逃遁的家”。(《街灯清脆》)“世界简单到只剩下一堵墙壁,无需着色,已经涂满影子的色彩,这幅画只有我――一个背着阳光静坐的人才能看到”(《背对阳光静坐的人》)等等。
原筱菲的童话世界,是由于现实生活的某种缺失促使她为自己营造了一座心灵的宫殿,她总是自己一个人与这个世界相关、相处、相互完成。她与流萤、花朵、星星、鸟儿、虫草的对话是丰富的,也是封闭的。她不是把自己当作童话世界的主人,她只是一个在现实与童话之间进进出出的游客。这些构成了她的心灵场景。而这种场景,正是像她这种年龄段的女孩,即从童年向花季少女过渡时期的女孩才能看到。从这种意义上来看,她的作品是忠于自己的成长轨迹的。
然而,童话对于一个人,只能在童年的梦境里兑现,人是要成长的,这个无法拒绝,也无法回避。问题是面对这种过程,有的人可以脱壳蜕变,有人却背着没有蜕尽的躯壳挣扎一生(如顾城)。那么,原筱菲会是怎样的呢?从她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捕捉到某些属于未来的信息。
原筱菲在创作这些散文诗作品时,已经啄破了童话的蛋壳,正在伸着充满好奇的小脑袋,观望着成人们的天空,并且逐渐坚定着自己的行走信心以及对于未来的期待和热望。她对着自己说:“我要从所有的虚构中走出来,回到温暖的现实。”(《站在花枝上遥望》)可是,她却马上感到不适,发现“只有冬天最贴近现实,它让我透过白霜,照见自己的空洞”(《谁会对一枝枯蒿倾诉》)。为此,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惶恐:“而我尚未成熟的翅膀总扇不懂更多的世俗,飘忽的世界,我无法追赶和捕捉。”(《画室和琴房》)“好多完美的细节都掩盖在汽车的呼啸声和你无法回避的嘈杂声中。一个春天的生动,就这样迷失在飘满尘土的阳光里”(《叫醒麻木的耳朵去倾听》)。面对这种情况,她有时选择的是再一次把头缩回童话的世界去,天真地想象着“更改开花的意义和它简单而通俗的一生,让枝蔓无限延伸,蓓蕾层出不穷;……让青青的果子只为妆点花香,让花瓣永葆娇艳,不再脱落……艳丽的色彩不让任何一个季节苍白”(《更改开花的意义》)。
令人欣喜的是,这个孩子是坚强的、自信的,她不会总是躲在童话的蛋壳里幻想着。她提醒自己:“何必让幻想经历太多磨难?拥有现在,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彼岸花》)并进一步鼓励自己:“还是脚踏实地地行走吧,路有多长梦就有多远。寂寞时就看看天,也可以让鸟把我的幻想衔走,只一瞬间便是永恒。”(《瞬间便是永恒》)她不仅仅自己如此地想着,她似乎还想要告诉成年人:“别再在遥望中茫然了吧,静下来回到一个细节,那里会有你以为失去了的花香在静静地等你。/我们背离芳香并不太久,太远。”(《花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