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会在“乱世”中看到精彩故事,而这份“精彩”在亲历者经历的当时恐怕很难说是一种美好:他固然会在磨难中收获良多,但那一定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的。
殷健灵
在殷健灵的博客中看到了她的新书《1937・少年夏之秋》的“后记”,被其中的一句话吸引:“这个12岁的男孩一瞬间从优渥的生活跌入命运的炼狱,投入到云诡波谲的乱世之中,跌跌撞撞,孤身成长。他被冲往生活的谷底,又以自己的力量返回,支撑他的是梦想、豁达和爱……”
我还没有一读的《少年夏之秋》,一时间让我想起了著名的哈利・波特!一样在乱世之中磕碰着孤单成长,一样曾在生活的谷底,又最终抵达美好,支撑他们的也应该都是“梦想、豁达和爱”吧。
忍不住给她留言:“哪个孩子的成长不是如此,只不过故事中的大背景变身为看似琐碎庸常的日常生活,而那份成长的无助与孤单,世界的多变与荒诞,何其相似。”
除了设计得令人惊艳的封面,这就是我对尚未读过的《1937・少年夏之秋》的第一印象。
这一印象一直延续到读过小说多遍之后。
十二岁的夏之秋,在抗战初期猝然失去父母亲人,在百花巷、普仁学校辗转经历着人情冷暖。一颗误投的炸弹炸毁了夏之秋的酣梦,使他从拥有和乐富有家庭的少爷变成孤儿、邮差、药铺学徒,他的经历毫不逊色于哈克贝利・芬,在命运的安排下,他不自觉地成了新的历险故事的男主角――他体味着父母死后舅舅舅妈冷漠的亲情,感激家仆阿香的忠诚与关怀;他结识普仁学校里拥有大同小异孤儿经历的同学,与霸道的“菠萝头”既敌对又同病相怜;他在校长赵伯威身上看到人在天使与魔鬼两面之间挣扎的困惑;天使般的苏尔瑞先生的出现,让夏之秋感受到久违的温情,而她的悲剧性消逝再次诠释了命运的无常;在内心的交战之后,夏之秋毅然肩负起亏欠自己良多的舅舅一家的生计,在两难的抉择中完成了人格的艰难成长;他执着地寻找着可能还在人间的妹妹,在命运的峰回路转中悲欣交集……
得与失,爱与恨,美与丑,善与恶,悲与喜……人生的两极在夏之秋的经历中一一出现。执着的信念、坚定的寻找,夏之秋在命运的惊涛骇浪中一步步从噩梦中挣脱。
谁能说,这样的故事不是一场历险?
人们常常会羡慕那些“有故事的人”,常常会觉得“生活在别处”,会觉得距离造就的他人故事充满了魅力,就像从前的少年夏之秋。然而谁又真的希望自己的生活也像那些故事一样充满大事件、大磨难?虽然在和平的年代里,常有人希望自己生逢乱世成就功业,但如果真的时光穿梭,又有多少人后悔莫及叫苦连天呢。
就像作者借夏之秋好友恺生之口说的:“你在里面(指普仁中学)遇到那么多离奇的事情,抵得上人家半世遇上的。但我说不上,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来说,更是如此。
书中有一个画面我印象颇深:经历了重重磨难的夏之秋与好友恺生在大光明电影院碰面,身后是电影《乱世风光》的巨幅海报。
旁观的看客才会在那样的“乱世”中看到精彩故事,而这份“精彩”在亲历者经历的当时恐怕很难说是一种美好:他固然会在磨难中收获良多,但那一定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的。
夏之秋失去了安逸的家庭、失去了至亲,只能在时势的逼迫下孤单成长――这就是他付出的代价。在这样的代价面前,我不敢再妄言意义,只能说:夏之秋不可能克隆哈克贝利・芬的流浪生涯,却一样拥有了刻骨铭心的成长。
你我的成长也是一样。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生活得平静无波,而这风平浪静之后的成长背后又何尝没有隐秘的波澜?那份成长中的无助,那份无人可以倾诉的苦楚,那随身体发育而来的心理恐慌……我们也像十二岁之前的夏之秋一样,基本会忽略自己生活中短暂的惊心动魄,而把别人的经历当成风景――也仅仅是欣赏而已,如果造物主真把那样的命运安排到自己身上,就很难由衷地视之为风景了。
我相信:如果可能,夏之秋一定更愿意选择大世界十字路口炸响的炸弹按计划在跑马厅广场炸响。
我相信:没有一个健全人真的渴望海伦凯勒的命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哪怕这可能意味着巨大的声誉。
即便是凡俗如我等的成长经历里,已经包含着诸多孤单、凶险与荒诞,只不过许多人不自觉而已。
难忘书中夏之秋家门口的那面镜子,它映照过夏之秋曾经拥有的安宁生活,定格过父亲母亲与他告别的最后瞬间,也让历尽劫波的夏之秋在其中看到了成长的自己,想到了爸爸站在镜前的样子……哈利・波特曾经在厄里斯魔镜中看见了自己最最思念的父母,夏之秋则在他的镜子里望见自己的成长。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这面镜子之于夏之秋、之于成长,实在是绝妙的隐喻。想起健灵曾经在博客中请读者遴选书名,其中一个就是――《镜子里的房间》。比起更加强调时代背景的《1937・少年夏之秋》,我更加偏爱这个命名。
《1937・少年夏之秋》,殷健灵/著,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10月第一版,1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