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从舒乙家的窗户可以看见匆匆走过的行人,舒乙说那是去地坛看庙会的。衣着整洁、鲜艳的少年和儿童,在这个寒气隐隐的节日里,走向地坛,去寻找他们的快乐。
此时,与舒乙谈春节―
对于唐?4万余册珍贵图书入藏中国现代文学馆,舒乙颇为惬意。曾任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的舒乙,动情地讲起了唐?――一位作家、文学理论家、鲁迅研究家和文学史家,当然,也是藏书家。出生于1913年3月3日的唐?,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写散文和杂文,文笔、气质与鲁迅接近,受到文坛称赞。收入中学语文课本的《一面》,让我们看到了唐?眼中的鲁迅,也看到了唐?对鲁迅的热爱。基于这样的崇敬,唐?致力于鲁迅和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研究,成果丰硕。
舒乙说,唐?的书真多,4万本书,整理了一个多月。其中的珍本、孤本,使中国现代文学馆异彩纷呈。巴金曾说,有了唐?的藏书,就有了中国现代文学馆馆藏资料的一半。郭沫若第一版的《女神》存世寥寥,唐?的书房就赫然而立。这样的书,唐?4万册藏书里不在少数。
出版杂文集《推背集》、《海天集》、《短长书》、《向鲁迅学习》、《鲁迅的美学思想》、《海山论集》等书并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唐?,嗜书如命。舒乙靠在一把素朴的木椅上,仰首远眺,似乎是在寻找已经远去的唐?,或者是在这个初一的上午,看见了一位文化老人的背影。
“唐?太爱书了。”舒乙感叹的声音都有旋律。
上世纪90年代初,耄耋之年的唐?还去书店买书。学生们窃窃私语,这样的年龄还一次又一次往书店跑,买一本又一本书,有时间读吗?他们一边感叹,一边折服。大概是春天,唐?独自一人,拄着拐杖,去了西单的书店,在旧书丛中,选了几十本书。服务员将唐?购买的书包装好,担心老人拿不动,建议他留在书店一包,可代他保管。唐?摇摇头,他把拐杖挂在手臂上,每只手拎着一包书,离开了书店,向公交车站慢慢走去。
我熟悉位于西单的古旧书店,那里与公交车站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好在路旁的柿子树已经长出新枝嫩叶,它们会以温情的目光祝福这位老人平安回家。
显然,舒乙也看到了唐?,他笑起来,继续说――
唐?艰难的把两包书拎上了开往永安里的汽车,有礼貌的乘客给他让了座位。坐在座位上的唐?气喘吁吁地擦汗,眼睛盯着身边的两包书,自然产生了满足感。公交车到了永安里,唐?和他的两包书一同下车了。在站台上,唐?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包括拐杖在内,一件未丢。公交车和那个一脸微笑的乘务员远去了,唐?却一脸茫然。毕竟是76岁的老人了,拐杖都显沉重,何况还有两包书。少顷,唐?平静下来,他把拐杖当扁担,把两包书挑在肩头,一颤一颤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遗憾的是,仅过了一条街,横在肩头的拐杖断了,两包书重重地落在他的脚下。唐?叹了一口气,便坐在书上,无奈地期待着。路灯亮了,一位老人,一根断了的拐杖,两包书,成了北京黄昏的一道风景。恰巧他的儿子下班路过,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惊讶,满心疼痛,搀起自己年迈的父亲回家了。当然,那两包书也一同来到唐?的书房。
4万册书,就是这样在唐?的手中一本本集中起来了。4万册书,最后来到了中国现代文学馆,成为我们仰慕的“唐?文库”。
舒乙是作家,细节感受能力极强。他亲自参与了唐?藏书的整理工作。他说,当把4万册书拉走的时候,唐?的家就空了,那一瞬间,舒乙想到一个词:家徒四壁。唐?一生惟爱图书,此外,都不入眼。
1992年1月4日,也就是他去西单古旧书店买书不久,便离开了我们,终年7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