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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传达了什么?

2010-03-10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涅 我有话说

拍《孔子》这样的电影很难,原以为主要在演员的表演上。因为要把文字上的、已成为符号的圣人形象呈现在银幕上,那不是作为凡人的演员能做的。但演员表演得很有感觉。周润发的孔子,好像就是那即凡而圣的孔子。拍摄时就颇
有争议的与南子的戏,就表演言也是够到位了。南子的倾慕、情挑、敬仰,层次清晰又细腻有度;而孔子由略微不安到从容答述,再到心之感应,学识道德和气度,侃侃然,与与然,如在眼前。

但看了电影,感觉还是遗憾,遗憾编导出了问题。编导熟悉孔子的生平事迹,却不了解孔子的思想特质,以致电影没有把孔子所传达的传达给观众。

我们知道,孔子的思想可用“礼”和“仁”来概括。礼是既讲等差、又讲和谐的规范制度,仁是对礼的合理性和价值意义的阐述。其中具体的“君君臣臣”那一套,已经随着崩坏的殿堂埋在泥石之中,对于我们当代人有意义的只是礼的精神,那种既承认家庭成员、社会成员的等差性,又强调相互之间的和谐性的价值规范。等差性是现实客观的存在,和谐性又是人类社会的价值追求,因此孔子一生执着的礼的精神和仁的意义历久弥新。

当然,以和谐弥补等差,在那个时代过于先进。汉以来,其中血缘亲爱的家庭伦理被广泛地践行,而政治制度只是招牌而已,从没有实行过。20世纪以后,又受到普遍的批判,因为礼乐制度与民主制度难以交接。

一个从不曾真正实行过的政治制度,显然不能从科学性上来评价。那么,它的价值也就在价值信仰的层面了。在当代人看来,孔子一生对礼的执着追求,以及对礼意义的反复阐述,恐怕只是对信仰的坚守而言。

从礼的字源上看,其原本即为祈神求福的活动仪式,有对天神的崇拜信仰的内涵。孔子传承礼,也传承信仰的精神,甚为自然。

信仰自然有不朽的价值,因为人生活的世界,许多并不能认识清楚,不能付诸于理性,只作为信仰而存在。理性的对象在地上,一路走过去,就是科学技术的进步。信仰的对象则永远闪耀在空中,让地上的一代代人仰望。礼和仁就是那天空中的信仰的对象,孔子是第一位执着的仰望者和守望者。他说过:“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述而》)“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子罕》)分明有对历史文化的自觉意识和使命感。二千多年来,他仰望的姿态也一直被后人所仰望。

拍摄《孔子》,自然应该表现这种对礼仪、礼制规范的信仰的精神。取材时应该据之剪裁,不可避免的虚构时也应该循之展开。可惜的是,编导似乎也想把握这一点,却未曾把握住,所处理的违背了孔子的精神。

比如那段影片中作为重头戏的夹谷之会。《史记・孔子世家》记载道:孔子代理相礼的职务,对鲁定公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请左右司马带军队随同前往。盟会时,齐人一再表演野蛮人的乐舞,意图劫持鲁定公以控制鲁国。孔子依据礼制加以斥责,使齐景公愧惧不安,知道自己不合礼义。

《左传》和《孔子家语》的记载也相近。无论盟会之前还是盟会之中,孔子的应对都是以礼而行,堂堂然,正气凛然。

但是,电影处理时却强调了孔子的谋略这一点。盟会前,吩咐冉求带一批弟子,准备五百头牛和旌旗,先到夹谷伪装隐蔽起来。盟会中齐人图谋不轨时,孔子指挥冉求等人挥舞旌旗,扬起尘土,击鼓轰鸣,诈为伏兵吓退齐景公。胜利后还借曾点的口说:“兵以正合,以奇胜。夫子可就是这么讲的。”

编导作这样的处理,似乎是为了表现孔子有卓越的处理政治的能力,其实与孔子的思想南辕北辙。因为这种谋略之道,是对礼制规范的违背。按照周礼,两军对垒,必须堂堂正正,合乎制度。像《司马法》说的“明其信”,“明其礼”,“以礼为固”。像宋襄公一样“不鼓不成列”,不去进攻没有排好阵形的敌军。否则即使胜利了,也无荣耀可言,所以杜预注“耻以诈胜”。顾炎武说过:“春秋时,犹尊礼重信。”(《日知录・周末风俗》)以恢复周礼为使命的孔子怎么会在两国会盟时试用诡道呢?

“堕三都”也是电影着力叙述的。最后引诱公山狃的军队到武子台下,用火攻制敌取胜的场面,其残酷性真的让人觉得只要目的正确,手段和形式无所谓了。而事实上,孔子一辈子最讲求礼的形式。编剧何燕江后来也说到:“孔子讲的礼实际上代表的是一种规矩,一种对规矩的尊重。他在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尊重礼法。”可惜电影表现时违背了这一点。

讲“诡道”,讲“以奇胜”,是孙子总结出来的兵家思想,是中国文化的另一条河流。《左传》说过:“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即祭祀,戎即战争。祭祀活动就是礼的活动,它在膜拜天神祖先的过程中培养了信仰的精神。战争以利益为目的,不择手段,培养了功利理性。信仰和理性,构成了中国文化的两条大河。春秋末的《论语》和《孙子兵法》两部书,是这两条大河的源头。编导显然不清楚孔子思想的特质,以致在最基本点上弄错了,虚构变成了对经典的胡搞。

孔子一生求学、教书、从政、著述,周游过诸多国家,事迹称得上丰富,拍摄时有所取舍是必然的。但把与南子的会面当作重头戏,显然是为了吸引眼球而已,没有多少意义。而《论语・宪问》和《左传・哀公十四年》的一则记载,特别能表现孔子始终不渝地追求礼乐文明的情怀,惜编导忽略掉了。这段情节发生在孔子逝世前两年,齐国的陈桓弑杀齐简公,孔子认为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故而庄严上朝,请求鲁哀公出兵讨伐。孔子自知不可能改变什么,却依然坚持表达自己的信念,悲剧中见其超越世俗功利的伟大。编导还让银幕上的孔子在返回鲁国前说“不再过问政事”,这显然又是一笔遗憾。孔子返回鲁国后,客观上主要的成就在整理文献典籍方面,但这不是说孔子放弃了礼治的信念。孔子着力于文献整理工作,有传承文化的自觉意识,也有现实政治下的无奈之叹。

中国文化发展至今,功利理性的河流已泛滥成灾,唯利是图、阴谋诡计在各行业流行,而道德,被搁置在虚空,信仰的精神飘零式微。因此孔子传达给我们的礼乐文明,和对礼乐文明所体现的价值理想的信仰,在今天尤为珍贵。拍摄《孔子》,怎么能忽略这一点呢?

因为对孔子的敬仰,故而有对《孔子》的期望。不过,即使有这许多的遗憾,这部影片还是很值得用心地看一看。至少,能从影片中了解一些孔子的事迹,更何况周润发演出了圣人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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