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宅村除个别外姓媳妇外,全村老老小小都姓梁,我们12位外地来的知青一到,立马给小山村增加了十多个姓氏。梁宅村,那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世外桃源”,尽管当时已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了,全村既没有电灯,没有一件“现代化”设备,而且居然连记时的钟也没有―――我们知青也没有。因而大家都是听鸡叫起床,看天色行事,白天看太阳出工、收工,晚上看星星月亮估摸时间,雨雪天不出工,就凭肚子饿不饿做饭。年轻人总是争胜好强,我们是响应号召“晒黑皮肤炼红心”,到农村来当新农民的。小小年纪的我们,什么农活都干,什么苦都吃。到农村第三年,十八岁,我能肩挑130多斤柴担,走30多里路(有一半是陡峭的山路),和生产队的壮劳力一起,半夜起床,天亮挑到城里去卖。卖柴是当时生产队经济收入的主要副业。
尽管农活是如此劳累,生存是如此艰难,但我却似乎天生“本性使然”,只要一有空,不管在什么地方,就会拿出书本来看,在田埂,在山中,在茅棚,在灶房(一边烧火做饭,一边看书)。如果天气不好不出工,那更是看书的黄金时光。看什么?什么都看。下乡的第二年正值“文革”,不要说在农村,连城里也找不到什么书了。但我还是挖空心计,只要是印有文字的东西,什么都拿来看。我相信:只有天天看到文字,看到书,我才不会把初中学过的知识还给老师,我的精神生命才不会枯竭,青春岁月才不会虚度。
那正是一灯如豆!我每天每天总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或是烛光里,看印有文字的东西,看书。说出来或许有人不信,我下乡那年,还自费订了《光明日报》、《中国青年》、《萌芽》文学杂志。后来因为“文革”,杂志停刊了,又因为公社邮递员实在太不像话,经常弄丢或不送邮件,我这才结束了这一“奢侈”的精神享受。想想节衣缩食从牙缝中省下来订阅的报刊、买的书,我怎么会不爱惜?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养成了爱书的习惯,最讨厌那种乱丢乱撕不爱书的行为。
十九岁,我当兵离开小山村走进了营房;二十二岁,我成了铁路机务段火车司炉,以后又当了代务副司机、机械钳工……尽管人生履历不断改写,生存潮汐四处奔波,但我始终“本性难改”,依然爱书如故,嗜书如命。终于,我遇到了1977年“文革”结束恢复高考这一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机会,我以初中毕业后养成的天天看书打下的底子,毫无悬念地考取了大学,成了“77级”大学生。
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本科毕业后读研究生,再毕业后成了大学教师,六年后由讲师直接破格晋升教授;而且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以后居然成了与国学大师启功、钟敬文先生在同一个系任教的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犹记当年一灯如豆,小山村夜晚的山泉声、犬吠声伴随着我寂寞的少年人生。是什么改变了我的命运?是什么使我的精神生命永远充满向上的活力?是书本,是知识,是思想,是阅读的习惯。
书本升华人生,阅读决定高度。相信阅读,相信精神,相信书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