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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碉楼听风雨

2010-04-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肖复兴 我有话说
去年初秋时节,偶过广东凤岗,林汉筠先生陪我看那里的碉楼。对比曾经获得世界文化遗产殊荣而赫赫有名的广东开平碉楼,凤岗的碉楼别具特色,在区区80多平方公里的地方,竟然天女散花般矗立有120多座形态各异的碉楼,蔚为壮观,可谓奇迹,令人叹为观止。而且,每一座碉楼都是和客家人的排屋连在一起的,研究客家人的民俗民
风以及历史,这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活化石。当时,心想自己不过是匆匆过客,走马观花,应该有行家潜心构制,专门为凤岗碉楼写一本书就好了。

离开凤岗的时候,林汉筠先生送我他写的一本打印的散文书稿。在此之前,我和林汉筠先生素昧平生,对他的写作更是一无所知,一本书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不知所云。回到北京,打开一看,没有想到,竟然就是一部写凤岗碉楼的大作,题名《百年听风》。我从头至尾读完,不仅感动,而且对林汉筠先生心生敬意。

林先生并不是凤岗本地人,远从湘地而来,却并非独在异乡为异客,而是以主人公的姿态,对凤岗一往情深,对凤岗碉楼作了功课,下了功夫,以脚转心,以笔运斤,不仅对那些碉楼一一造访,而且尽力采访尚存的当事人,追寻往昔,钩沉历史,梳理碉楼的来龙去脉,为凤岗碉楼写史作传。这是一个有责任感的文化人的一种文化自觉,我对这样的文化人和他们所书写的文字,一直都怀有敬意。

一般而言,到了新世纪之初,文学属于散文。这在上一个世纪之初,就可以充分地看出来这样的眉目,所以鲁迅先生说过那个时期的小品文的成功是在诗歌和小说之上的。我们可以把这样特殊的现象称之为散文时代所属,这样散文时代出现的背景依赖于世纪之末的王纲解体。旧的体制、旧的价值体系、旧的精神寄托,在新的世纪到来之际被冲撞、被颠覆、被解构,而新的一切正在创建却一时尚未建立起来的时候,一切便只是碎片,是散文的“散”。自然,散文最生正逢时,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散文时代,不是英雄的时代,却是城头频换大王旗的时代,是众神喧哗的时代,是以任何人都可以写为标志的民主化进程的时代。

林汉筠先生的这本散文集《百年听风》,在这样的时代应运而生,却不是那种为文而文的散文,不是那种自怜自恋风花雪月的小资文本,也不是那种只为唬人大而无当的所谓大散文的文本,而是有着一份即使微薄也属于自己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有着自己钟情的一亩三分地的深耕细作;在彻底碎片式的散文之散的创作背景中,他有自己的努力和追求。这个一亩三分地,就是他视为第二故乡的凤岗,而且他把目光更集中在凤岗的碉楼;这个努力和追求,就是他把凤岗碉楼当成一种象征,一段历史。在这本散文集中,便有了散文没有完全散落的魂,有了他心底的一种心愿和情愫,才能够保持那样长久的热情和恒心,横刀策马一展身手,把一腔忧思和情怀融入进凤岗的碉楼之中。

临风历数凤岗的那些碉楼:张潭楼、家俊楼、达齐楼、嘉华楼、土宜楼、红星楼、文楷楼、端风楼、义业楼、其章楼、汉章楼、雁田楼……还有历史最悠久的玉堂楼,历史最牛的冠英楼,凤岗出来的象棋大师杨官?下第一场棋的杨屋楼,以及兄弟楼、连体楼……不仅仅是光宗耀祖和防御匪寇的原始功能,而蕴含了岁月沧桑和情感元素,以及对亲人、对乡里、对民族的炽烈而浓厚的情感。无论是在清末民初国家危难先辈的“过番”时期,还是建国之后经济困难之中乡亲的逃港时期,还是在战火纷飞的抗日战争时期,抑或是在今天经济建设城市化进程飞速发展时期,那些碉楼拥有着各自生动而深沉的生命史,在与历史、乡土、和民间的对话中,抒发着自己的情怀和感喟。

其中一座碉楼,非常有意思。它立于凤岗官井头水库中,在1958年大跃进的年代,为修水库要炸掉这座碉楼,却因它实在太结实,当时爆破工具又太简陋,而无法把它炸掉。如今,它还顽强的存在于水中,“像一座《思想者》的雕塑。”在历史和现实之间,碉楼无语话沧桑,宛若一则寓言。

我一直心存暗想,如果能够将凤岗那120座雕楼当成水浒里的一百零八将去写,写得不要那么匆忙,写得更细致一些,更深入一些,有血有肉地写出它们不同的风貌、性格,写出它们和筑楼人、住楼人的关系与故事、以及它们独具魅力的历史与文化的内涵和外延,那该多好。那将是矗立南中国大地上的一本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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