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的角力滩是海上看落日的好地方,尤其在参观了远藤周作文学馆之后,思绪与落霞齐飞。
远藤生来体弱多病,1961年三度肺手术,病笃时恍惚在探视人带来的纸上看见“踏绘”。病愈后多次去长崎取材,创作了长篇历史小说《沉默》,1966年出版,获得谷崎润一郎奖。写的是踏绘。
原来踏绘起始于长崎
1612年德川家康下令禁止天主教(当时叫“吉利支丹”),其后幕府几度颁布禁令,严加镇压。1628年前后长崎官府采用踏绘这一招,就是把基督耶稣或圣母玛丽亚画在纸上,让人踏一脚,以验证是不是天主教徒。不踏即教徒,强迫改宗。纸画易损,于是雕刻了十块木板,后来又制造二十块铜板,每年正月里实施,好似过年赶庙会。还借给其他藩排查。1857年接受荷兰商人建言,经幕府批准,于翌年废除了这一制度。但日本禁止基督教,直到明治六年(1873年)欧美施压才最终结束。
在《沉默》里,日本锁国时耶稣会派来布教二十年的费雷拉教父屈于倒悬拷问而叛教,年轻的罗多里戈神甫经澳门偷渡,潜伏在长崎郊野,被教徒出卖,准备殉教。可是,他坚守信仰,那些已发誓放弃信仰的教徒就继续被官府用刑,直至丧命。最终他的脚踏向踏绘,感到了一阵剧痛,这时铜板上已经磨损的耶稣对他说:“踏罢,我最知道你脚痛。正因为知道这种痛,我才降生人世,背负十字架。”
远藤笔下的耶稣并没有沉默,通情达理,但现实的长崎教会不容忍罗多里戈叛教,拒绝《沉默》。设置在历史民俗资料馆前的“沉默之碑”也曾被涂漆。远藤在《异邦人的立场》一书中写道:“恐怕大多数日本读者怀疑我到底对基督教信赖或确信到什么程度。我明确回答,我认为基督教义比其它各种思想对于我是最深最高的真理。我心底今天有对基督教义的信赖感。尽管如此,基督教中有很多我不能适应的东西,特别是西欧的―――特别是托马斯的思考所锤炼的基督教。当然那不是基督教的全部,是一部分。尽管是一部分,今天却被说得好像是基督教的全部,也这样在日本传授。我前面说‘洋服’即为此,不过,我内心对基督教义的信赖感让我认为‘洋服’未必是衣服的全部,我觉得合日本人身体的和服也不乖离基督教义。”境未迁而时过,2000年文学馆在长崎市外海地区开馆,附近的浦上天主堂为远藤周作和所有天主教徒举行追悼弥撒,尼僧作家濑户内寂听也光亮着头皮在祭坛旁讲话,呈现了宗教宽容的景象,或许可以让远藤释怀。
今年,2010年的5月,文学馆落成十周年。巨大而低矮的屋?仿佛沉默着,脚下的角力滩烟波浩渺。沉默之碑上镌刻着远藤手书《沉默》一句?:人如此可怜,主啊,海却太蓝了。
夕阳西下,海水渐变了颜色,不像远藤说的那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