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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舞蹈来思想VS用思想来舞蹈

2010-07-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陈晨 我有话说

对比是一个简单而有趣的思维活动,常见诸报端的表述形式是VS,这是versus的英文缩写,指什么对抗什么,在英文中多用于诉讼或竞技描写。尤其是一对一的对比,虽然更为简单,但可能更为有趣。彼此相似的一对,能比出两者间细微的差别,乃至差别到骨子里的不同;彼此迥异的一对,能比出两者间对抗力量的消长,乃至最终

发觉居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是自家人打自家人。有时候,单单是把两个名字或两个名词并在一起,就会生发出无限的联想。巩俐VS章子怡,姚明VS王治郅,英雄VS天下无贼,波希米亚VS香格里拉,上半身写作VS下半身写作……等等不一而足。仿佛战争时期的敌对意志虽然于和平时期有所衰弱,但其普遍或普及的程度,却给人以洪水泛滥的感觉。其实,这种往往是别有用心的对比,是写稿的为了给报纸渲染气氛,给自己博得名声及稿酬。

拿筱敏跟冯秋子比,或者说拿冯秋子跟筱敏比,比这两个女人,比她们写的书,比她们用文字表达出的意思,比出个热闹来,比出个你死我活,这是别人喜欢的写法,不是我喜欢的。

我觉得喜欢现代舞的秋子是用舞蹈来思想,喜欢思想的筱敏是用思想来舞蹈,这两者的差异,两者的异曲同工,两者间的毫无对抗意味却同样出类拔萃,叫我们看得惊心动魄。竞技是一种紧张,诉讼是一种紧张,思想也是一种紧张。思想的平缓流淌,思想的激越奔涌,以河水的形式,以舞蹈的形式,以突破记忆的形式,会比竞技的或诉讼的紧张场面,来得更加剧烈,更加引人注目。

秋子本人的“生长着的”和“埋藏着的”,我们看得一清二楚。那是草原上白色的长风,那是北方家属院子里追逐着并保护着一群母鸡的公鸡,那是“文革”时期父亲母亲哑然失色,在孩子面前失去英雄形象的记忆。“生长着的”被埋藏,被“埋藏着的”在生长。在秋子的书中,你会看到多风天气的无边草原,你会听到蒙古民族的悠扬长调。秋子唱到自己哭起来的时候,你是不是知道她为什么哭,会不会陪她一起流眼泪?秋子前往苏勒图煤矿的时候,跟随这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的是一匹灰黄的狼,而秋子所跟随的,是她被关在煤矿里的父亲。她是紧跟着血流的方向,父亲在哪里流血,就往哪里走。这个沉默得几乎要终生害怕跟人家说话,害怕表现自己一丝一毫的思想的文静女子,这个跟我们同样有一个普通职业的女编辑,居然人到中年会喜欢上了先锋性的现代舞,居然会到巴黎去,会到比利时去,在欧洲舞台上表现自己的身体和智慧。每个人都在生长着,但不是每个人对生长着都如此敏感。秋子的敏感在她的书中坦然呈现,不但是身体的敏感,而且是思想的敏感。

筱敏同样是一位异常敏感的女子。但看她的书,很少看到她对她本人的记忆;虽然有,但非常少。触动筱敏的不是鸡而是羊。她用一章的篇幅,17个页码的文字,写下了她对羊的特性的追根问底。筱敏的思想是舞蹈着的。她的思想的跳动、奔走、飞舞,是在人类的记忆的舞台上。从原羊的群体意识,到普罗米修斯的反抗,到乌托邦的出现(纸媒体上的出现及人类生活中的出现),进而到法国大革命的激情,到纳粹帝国的狂热,到我们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的浩劫。跟秋子完全相反的是,筱敏不关注自己,不关注自己的生长。或者说,筱敏已经把自己融入了人类历史的长河,她的被“生长着的”,她的被“埋藏着的”,已经完全消逝在她的思想中。能够想象一个女子的锐利,但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的思想的锐利。你会认为这是苏格拉底的事,这是老子庄子的事。在知道筱敏之前,可能你会套用那句“战争让女人走开”的名言,说什么思想让女人走开,瞧不起女人的思维,那么你在读过筱敏的《女神之名》和《记忆的形式》之后,肯定不会再如此无知。秋子讲起现代舞对思想的表达,就像一个痴迷于游戏机的男孩。“我喜欢现代舞的无规定性……”秋子如此说。我们从筱敏的书中,也看到了这种于思想及思想表述的无规定性。

筱敏和秋子,或者说秋子和筱敏,尽管最为淋漓酣畅的表现,一个是在舞蹈工作室里,一个是在静穆的书桌前,可她们的文章,她们的生活,她们的思想,以及她们彼此敬重的那种感人的情形,无疑流露出无数写白领女士文章所常常写到的,但实际上非常少见的那种女性的高贵。虽然她们不觉得自己高贵,她们不需要高贵,但她们的言行举止,呈现的就是我们所认为的那种高贵气质。其实比高贵更好的一个词是真诚。她们对自己的真诚,对他人的真诚,对读者的真诚,乃至对整个人类的真诚,是她们的另一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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