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微笑,这可以算是德炎的一个标志性符号。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面对的总是一张亲切的笑脸。能常年保持这种微笑,既反映德炎为人乐观豁达的性格,更表现他与人为善、处变不惊的一种人生哲学。
德炎从上海外语学院德语系毕业后,分配到商务印务馆工作,没多久“文革”就开始了,他也被下放到湖北咸宁向阳湖五七干校劳动。当时下放人员中,他属于年轻的,就派去当了“司务长”。这个差事,大小杂事都得管,常常吃力不讨好,德炎从不叫苦抱怨,成天乐呵呵地为大伙服务。有次聊天我问起他,你一个外语大学生,成天管买菜、烧饭不觉得委屈吗?他说,你改变不了环境,就得适应环境。与其怨天尤人自烦恼,不如多做好事寻开心。他多次说过,五七干校那段经历,使他产生了“向阳湖情结”,懂得面对逆境应当抱有怎样一种好心态。这以后,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也不论当编辑还是当老总,遇到困难他总能沉着应对,永远不失自信。商务一百零五周年馆庆时,德炎没有大铺张,而是带着领导班子成员,下书店站柜台卖书,这也许正是不忘艰难和甘于平凡这种心态的表现。
德炎当过驻外使馆一秘,出版总署外事司司长,商务印务馆总经理,手上当然握有实权。不管是同事、下级、朋友、乃至竞争对手,也不管是你求他还是他找你,他始终真诚相对,宽厚待人,与人方便。上海是商务印务馆的发源地,德炎每次到上海,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专诚去看望商务退休的老员工,并尽可能地帮助他们解决生活福利方面的困难。
2005年,我发起在清西陵举办一次高端“出版策划研讨会”,计划邀请不同方面的著名出版人来主讲,邬书林、孟超、赵斌、张胜友、管士光、金丽红等几位很快都答应到会,惟有德炎迟迟未表态,我连忙上门当说客。他先是谦说,“你请的都是名人,我还不够格,”后又说,“讲不出什么”。我一听急了,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商务刚刚迎来一百零五周年馆庆,连朱?基总理都去商务祝贺,商务能讲的东西太多了。预备通知中已把你列为主讲人,你要不去,就不怕人家说你拿架子?”他这人心好,经不住我的“磨菇”,终于答应了。那次他先在会上播放了朱总理庆祝商务馆庆的讲话录音,接着简要介绍了商务的传统,结果反应很好。后来我还有好几件事求他,他也都一一帮忙。
众所周知,前几年曾出现过新出版的《规范现汉》,与商务的《现汉》版权之争。就我所知,后者的作者和不少辞书界的朋友,都极力要求德炎大造声势,来维护已多年形成的《现汉》品牌。但德炎一直强调,有理不在压人,我们表明了立场就行了,要让人家有个转弯的过程。对德炎这种态度,我当面表示过不以为然,但说实话,心底里是佩服他。
德炎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商务印务馆,他在商务先后两次二十七年的生涯中,传承和发扬了商务印务馆的传统,为铸造和充实“商务文化”作出了显者的贡献。
德炎主政商务十二年期间,继续延续了《现代汉语词典》、《新华字典》等老辞书品牌的优势,创造了《新华字典》累计发行四亿册、《现汉》累计发行四千万册的纪录;拓展了“汉译世界名著丛书”的广度和深度,并与牛津大学出版社合作,开发出了一大批新词书和对外出版物。更重要的是,面对市场经济的浪潮,他坚持努力创新,有所坚守,把握着出版正确方向,维护着商务的品牌,丰富着“商务文化”的内涵。这方面事例很多,这里只举出重要的一点,就是德炎倡导商务要以诚信为本。
德炎身体力行商务创始人张元济“昌明教育”的出版理念,强调“顺势而为,进退有据”,要求商务员工:不赶风潮,不哗众取宠,不单纯为了抢占市场而牺牲图书质量,坚守学术至上,品牌笫一。他特别重视商务诚信经营的优良传统。早在1992年我国加入世界版权公约之前,商务引进的牛津版辞书,就已经主动向他们支付版税,这在我国是仅有的先例,这也是为什么牛津乐意与商务长期合作的原因。对于所有作者和译者,商务从来不隐瞒印数,不拖延、不克扣应付的稿酬。如发现被盗版侵权,商务常主动协助作者维权。为了打击盗版,商务员工还排演了《现汉》维权的小品。总之,商务靠诚信赢得公众信任,更靠诚信使商务品牌增添了光辉,这其中,杨德炎功不可没。
杨德炎走了,他的微笑,将与他的事业一起,永远留在人们的怀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