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康慨 报道 英国自由主义经济学家FA・哈耶克写于66年前的名著《通往奴役之路》突然成了美国头号畅销书。
右派主播力挺
最近一个月来，《通往奴役之路》在各地书店大量脱销。《华尔街日报》说，从阿拉巴马的卡尔曼到亚利桑那的翠谷
事情的直接起因似乎与福克斯新闻网的主持人格伦・贝克（GlennBeck）有关，此君在6月8日的电视节目中力挺《通往奴役之路》。“好比如日中天的麦克・泰森，哈耶克也给了欧美的社会主义一记右勾拳。”贝克说，如果哈耶克还魂，一定也会给奥巴马一记重拳。节目播出后，《通往奴役之路》扶摇直上，20天内销出了10万册。出版商芝加哥大学出版社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配货，甚至求助于亚马逊的按需印刷系统。
福克斯立场右倾，贝克则是有名的右派，此时抬出哈耶克不是没有理由，其目标直指奥巴马总统和金融危机以来在美国抬头的凯恩斯主义。
哈耶克当年写作此书，亦非无的放矢，犯恶累累的希特勒德国和横扫欧洲的国家社会主义铁蹄乃其目标之一。《通往奴役之路》坚信，计划经济和集体主义必然导致少数人控制资源分配和产品消费，而由于这种经济方式的天然低效，又必然使权力阶层在大力宣传美好未来的同时，不断加强社会控制，以高压贯彻其路线、方针和政策。而人民虽身陷困苦，却不明就里，往往为求一时保障，甘愿放弃基本自由，盼望强人更强，授领袖以无上权力，以救民于水火，因此必然造成真理终结和“最坏者当政”，不可避免地走向极权主义，终至人民自由尽失，社会道德沦丧，此时后悔晚矣。简言之，政府越大，人民越卑，是为通往奴役之路。
奥巴马是关键
表面上看，贝克似乎是脱口秀女王欧普拉・温弗莉之金牌电视书友会的翻版，但欧普拉一贯凭空荐书，一言万金，仅以自身魅力，便可轻易套牢读者，耸动书市，美国出版界叹服之余，不免感叹，说她即便推荐电话号码簿，也会把它送上畅销书榜。反观格伦・贝克和《通往奴役之路》的成功，则有远为复杂的社会背景。尽管你完全可以怀疑这是一小撮长胡子的美国右派，以全国电视网为平台，拿哈耶克当枪，行反政府之实，但事实上，远在贝克荐书之前，自新政府对金融危机提出一系列经济干预政策之始，美国读者对哈耶克的兴趣便与对奥巴马的警惕同时增长。奥巴马上台前，《通往奴役之路》年销约7000册，随后暴增三倍，2009年卖出了2.7万册。在视频分享网站YouTube上，一段名为《好怕经济忽好忽坏》（FeartheBoomandBust）、描写哈耶克和凯恩斯斗嘴的饶舌歌大为风行，自今年1月上传以来，其观众已经超过了130万人次。乔治・梅森大学的经济学家拉塞尔・罗伯茨（RussellRoberts）是这首歌的词作者之一，他告诉《华尔街日报》，公众对哈耶克的关注度近来再度高涨。“政府膨胀的非常厉害，赤字也有大幅增长―――这非常让人担心。”他说。“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上了通往奴役之路，可我们也许已经上了通往希腊之路，这就够吓人的了。”
但偏左的《纽约时报》不久前刊出詹妮弗・舒斯勒（JenniferSchuessler）的文章指出，与其当今拥趸们所宣扬的不同，哈耶克并不是对所有形式的政府干预都持反对态度。他在书中写道：“维持竞争也并非与广泛的社会服务制度不相容―――只要这种服务的组织所采取的方法不至于在很大范围内使竞争失效。”（译文引自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通往奴役之路》）。但这种谨慎的、完整的表达在流传甚广的一部《漫画版通往奴役之路》中被遗漏了，该版本用更为阴暗的色调描绘了政府对人民的控制，其中一页的配图文字写道：“在一种不成功的教育人民同心同德的努力中，‘计划者’建立起巨大的宣传机器―――未来的独裁者将对此运用自如。”
要凯恩斯，还是哈耶克？
哈耶克1950年离英赴美，任教于芝加哥大学。舒斯勒女士说，他本人的声望此后日渐下滑，1974年获诺贝尔奖前已在很大程度上被公众遗忘，并在其专业领域被边缘化。然而他的理论始终不乏热情的鼓吹者，也仍然滋养着今日喧嚣的意识形态论战。
美国经济学家、1970年诺贝尔奖得主保罗・萨缪尔森在去年年底去世前不久，还曾再度撰文批评哈耶克。“这本书写出来已经过了六七十年了，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他对未来所做的那些预言是如此不靠谱。”按照哈耶克的标准，瑞典等斯堪的纳维亚诸国都该被列入世界上社会主义最发达国家之列，萨缪尔森就此追问哈耶克，这几个国家有他说的那么邪恶和恐怖吗？它们变成独裁国家了吗？瑞典、丹麦、芬兰和挪威走向奴役之路了吗？“不。”身为凯恩斯主义长期支持者的萨先生写道，“当然没有。”
不相信政府是最重要的美国传统之一，保守主义者们一向担心政府扩权，因此时刻保持警惕。但在萨缪尔森这样的经济学家看来，政府可以在积极作为的同时保持高度的民主，两者之间的关系并非像哈耶克所说的那样水火不容。
凯恩斯本人曾高度赞扬过《通往奴役之路》，表示自己“深为折服。”但他也宣称，哈耶克的论断只在理论上行之有效，而无法付诸实践，因为一个让人民自己照料自己的极小化政府同样是不道德的。
金融危机及其导致的衰退让美国人民感到痛苦。阿拉巴马一家书店的女老板告诉《华尔街日报》：“好多人已经非常愤怒了。”这段时间以来，有不少顾客一进门就找《通往奴役之路》，她还顺带着卖出了很多本《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
看来经济萧条往往很快转为政治波澜，正像1944年出版的《通往奴役之路》，今天已被广泛解读为政治论著而非单纯的经济理论作品一样。此书1997年在中国公开发行后，也立刻在整个知识界产生重大影响，受到许多自由派知识分子的高度认同，而在经济界，我们很少听到有人提及此书。
在格伦・贝克力挺哈耶克的同一期节目里，他手中还挥舞着另一本自由资本主义的圣经：安・兰德1957年出版的大部头小说《阿特拉斯耸耸肩》。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时刻：受同一场经济危机之苦，资本主义世界的图书市场却呈现出不同的气象―――兰德和哈耶克风行美利坚，而在德国，马克思的《资本论》大卖特卖，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则登上了日本的畅销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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