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听电子管收音机是唯一的娱乐方式。电子管收音机上有个很小的显示窗口,当你打开收音机的开关后,显示窗口里会慢慢出现一个类似舞台大幕那样造型的图案,随着“大幕”的拉开及变绿,收音机就出声了。儿时我经常揣摩收音机为什么会发出人的声音,我甚至一度曾经认定收音机里藏着小人儿。随着年
我第一次进入广播电台的播音室是在1987年。那年的5月22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半小时》的记者崔永元打电话给我,他说该节目时常收到听众关于要求采访我的来信,希望我能去广播电台录制一个节目,以满足听众的要求。我答应了。
5月23日上午,我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位于北京复兴门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门口,崔永元已经在门口等我。崔永元带我到传达室办理进入广播电台的乎续。随后,我跟着崔永元走进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头一次进入广播电台,我很是好奇,不禁想起儿时认为收音机里藏有小人儿的怪念头。
走进《午间半小时》节目组的办公室,崔永元将我介绍给一位叫虹云的女士,崔永元告诉我,一会儿由虹云同我录制节目。在办公室稍坐后,虹云对崔永元和我说:“咱们去播音室吧。”我跟在他们后边走进一个有军人把守的房间,房间的墙壁由布满小孔的隔音材料制成,房间中央是密密麻麻的播音设备。虹云大概是看出我有点儿紧张,她问我:“郑渊洁,你是头一次进播音室吗?”我说是的。虹云又问:“紧张吗?”我说很紧张。虹云说她头一次进播音室也紧张,还说没关系,慢慢就适应了。
虹云向在隔壁房间通过大玻璃窗看我们的崔永元示意可以开始了。虹云开始向我提问题,而我却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不行,重来。”虹云说。幸亏那时广播电台的节目鲜有直播,大都是录播,不满意可以重新来过。
见我仍然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圆,虹云索性停止录制,同我闲聊起来。我记得她问我皮皮鲁和鲁西西的关系,我说是双胞胎。虹云说她也是双胞胎。
那次节目录制完成时,我已是大汗淋漓。
从播音室出来后,我问崔永元卫生间在哪儿。崔永元带我去卫生间小便。我一边小便一边同他说话。崔永元说,小便时最好别说话,对身体不好,还说是一个深谙养生学的道士告诉他的。从那以后,我至今保持着小便时坚决不说话的习惯。有时我也怀疑,我怎么能凭他崔永元一句话就养成一种习惯呢?万一小便时不说话对身体有害怎么办?
1991年10月上旬的一天,崔永元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求我。我问什么事。崔永元说,他有一个朋友的孩子在北京xx小学就读,那孩子对写不完的家庭作业深恶痛绝,索性罢写。老师教育他,他就拿郑渊洁的话反击老师。校长被惊动后对那孩子说,如果你能把郑渊洁请到咱们学校来给全校同学做一次报告,我就特批你可以不写家庭作业。那校长对于郑渊洁近年深居简出埋头写作一般不参加社会活动早有耳闻,他听说连郑渊洁亲儿子就读的学校都请不动他,那校长由此断定该同学根本不可能请到郑渊洁,于是敢于夸下特批学生不写作业的海口。崔永元希望我能助那孩子一臂之力,去该学校一次,将那孩子从家庭作业的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看在崔永元将小便时不能说话的养生秘诀免费传授给我的情意上,我答应了。
1991年10月15日下午,我驾驶汽车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对面的国家海洋局门口接上崔永元,一同去位于万寿路的xx小学。我当时的感觉是我们像两位仗义行侠的骑士去扶助弱小杀富济贫。
当将信将疑的校长真的看见我们时,他立即吩咐老师集合全校师生去大礼堂。
我想我此生此世是忘不了那敢于罢写作业的男孩子在校门口见到我时的激动表情了。
我在大礼堂给该校的学生讲话,我告诉他们我上小学时考试成绩并不好,我还告诉他们有一位老师曾断言我长大不会有出息,我又告诉他们我上小学时家庭作业很少……
校长坐不住了,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崔永元走上主席台来到我身边对我耳语说:“校长说,郑先生很忙,耽误郑先生的时间太过意不去了,能不能现在结束讲话?”崔永元看了台下的校长一眼,又说,“校长说,我们辛辛苦苦教育学生几年,郑渊洁只十分钟就让我们白干了。”
我对崔永元说,既然来了,我起码要讲一个小时。崔永元一边用怜悯的眼光看台下如坐针毡的校长,一边表示支持我讲满一个小时,他还助纣为虐地说:“孩子们真爱听你讲话,瞧他们笑的!”
无巧不成书。就在我写这篇小文时,我的儿子跑进我的房间告诉我,他说他刚才在电脑因特网上收到一个电子邮件,发件人竟是六年前被我从家庭作业的苦海中拯救出来的那个男孩子。如今他也和我儿子一样,成为驰骋网坛的电脑高手。
我很少看电视。目前唯一喜欢看的是崔永元主持的节目。我认为崔永元是中国绝无仅有的真正意义上的电视节目主持人,正宗的幽默。我这样褒奖他,绝不是因为他向我传授过养生秘诀,有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向我传授的秘诀比小便不说话级别高多了。
(本文摘自《舒克送你一支神来笔》,郑渊洁著,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0年6月第一版,定价:15.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