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联大八年》成书于“一二・一运动”结束后不久,联大复原前夕出版,提及不少教授对待“一二・一运动”的态度和观点。写唐兰:“在‘一二・一’罢课中他力劝同学复课,曾有一句‘名言’:‘不忍不教而诛之。’大家才知道他是很顽强地为统治者说话的,并不如他平时表现得那样‘潇洒’。”写清华化学系教授张青莲:“‘一二・一’罢课时他曾劝同学复课说:‘我们的工作是保存文化,不管什么朝代都得有文化呀!’”还有,“金岳霖先生向来是对同学的事漠不关心的,那一次对主张不复课的同学冷嘲了几句”。抗战初期,陈寅恪在联大任教,因太平洋战争爆发,未能去牛津大学讲学,先后到广州、成都。所以这本《联大八年》看不到陈寅恪的身影。
从后来的史料来看,西南联大反对独裁、争取和平的“一二・一运动”,是联大师生共同的政治立场,但从这本书教授的立场来看,大多数联大教授是赞成学生复课的。当然,要求惩治杀害联大学子的凶手,是联大师生共同的底线。
在《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中,晚年陈寅恪与向达晤谈论学,成为两人生命中一抹亮色。我一直想了解向达的生平和学术,《向达学记》的出版让我得偿夙愿。而《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卞僧慧纂,中华书局2010年4月出版)也是令人期待的书。1964年向达自费到广州访问陈寅恪,在年谱中只有一条,引萧良琼《向达》文。
读《向达学记》和《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我最关注的是两位史学家在西南联大时期的教学。向达于1939年秋天到达昆明,担任联大历史系教授,讲授中西交通史、印度通史、中印关系史等课程,并担任北大文科研究所专任导师。此时,陈寅恪也在联大任教,兼任北大文科研究所史学组导师。陈寅恪与汪?、向达与阎文儒,这样的名师高徒,始于联大时期的北大文科研究所。《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中有大量翔实的资料,可以看出这个时期北大文科研究所的导师和弟子之间的学术传承、论学笔记以及在日寇飞机轰炸下弦歌不辍的生活细节。向达和陈寅恪一样,在西南联大实际执教的时间并不是很长,1942年开始,向达两次参加西北史地考察团,在敦煌进行考察研究、抄写经卷,考古发掘。1945年,抗战胜利后,向达返回联大执教。
在《联大八年》中,可以看到联大学生对向达教授的评价:“先生是一位踏实的工作者,引证多,不愿意随便下结论。历史系教授,曾在敦煌石室作过多年的考古,研究中西交通史,已有世界地位。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他译的《甘地自传》,前面的一篇序文把向先生的爱国热情流露无遗。”
“爱国者”向达的历史命运令人扼腕叹息。上世纪50年代,一份政治思想情况的材料中对向达作了如下评语:“富于正义感;自高自大,有学术独立超然的思想;有士大夫的坚贞,无士大夫的冷静。”向达“为人憨直,是非分明”,对一系列政治运动表示不理解,先是在1957年被打为右派,后在“文革”爆发的1966年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困境中,还暗中嘱咐友人“不必耿耿”,将如“凤凰涅?,获得新生”。但这位“精力过人,学识丰富”的铁汉,未能度过“文革”劫难。“天意从来高难问”,向达去世时,向天悲叹: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晚年陈寅恪的遭遇,《陈寅恪先生年谱长编》有详细描述,这本书特意编陈寅恪后谱,述及陈寅恪的身后事。是否可以这样说,终生信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陈寅恪病逝,标志着西南联大的精神成为绝响。
“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西南联大的教育奇迹是由师生共同缔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