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经济和整个社会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所面临的困境,当然可以从许多角度去分析原因,但教育的严重失误显然是一个重要方面。在从工业化向后工业化即信息和网络时代转化的过程中,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日本在培养优秀人才方面,远远落在了后面。日本的教育在20世纪末到底患了什么病?
现在,日本的学生普遍缺乏学习动力,逃学现象逐年激增。在大城市街头,穿着奇特、举止怪异、浑浑噩噩的青少年比比皆是,一代学子在德智体各方面都出现了下滑的趋势。
据东京的一项调查表明,放学回家后根本不再学习的初二学生从1992年的27%上升到1998年的42%,他们大多沉湎于电视或游戏机。
另据日本青少年研究所进行的一项调查,中美日三国各2000名中学生的回答结果为:41.8%的日本高中生放学后不再学习,而美国和中国则分别只有12.6%和8.3%。该研究所还曾对日本和美国的高中生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居然有51%的日本学生回答,不希望“出人头地”,因为这会加重自己的负担。他们考虑的是及时行乐。而82%的美国学生却渴望“出人头地”,准备迎接未来的挑战。
据日本一些教育专家分析,日本学生中出现的这股厌学之风从小学高年级就开始露头。许多学生不仅对自己的人生不抱希望,对整个社会也显得非常绝望,以至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这是令广大教师、家长和整个社会都非常头疼、棘手的问题。
大学里,就更少见到发奋苦读的学生了。在课堂上,学生们甚至懒得拿出教科书,至于昏昏入睡者更是司空见惯。日本大学经过1991年的改革后,不再设必修课,而只设选修课,于是学生们就尽选那些比较容易的课程。算学分的课还有人听听,不计学分的课程根本无人问津。据对7所大学900名学生的调查表明:82%的大学生将手机带到教室,平均每堂课响起手机呼叫声2.2次,最多的达20次,且内容大多是约会和闲聊。以至有人形容日本的大学就像大型游戏机房或游乐场。
另据统计,日本大学生报考研究生的仅为7%,而英国和美国为13%,法国则达到18%。至于拥有博士学位的人才,在日本就更是“稀缺资源”了。据日本文部省公布的“教育指标国际比较”,1996年日本毕业的博士多于美国的仅有医药保健专业。而美国毕业的工科博士是日本的2.1倍,理科博士是日本的7.8倍,经济和法律专业双方是17:1,人文和艺术领域更拉大到30:1,至于教育博士,日本仅为美国的44:1!这就是当今世界两个顶尖大国在培养高级人才方面的巨大差距。
日本各级学校普遍存在的厌学之风大大影响了学习质量,有人甚至嘲讽当今的大学生为“小学十三年级学生”,认为他们的知识结构在某种程度上与小学生没太大差异。
据2000年底《日本经济新闻》发表的“第三次大学校长问卷调查”结果表明,30.6%的校长认为“从整体看学生的能力下降了”,另有57.5%的校长认为“部分学生的能力有所下降”,两者相加达到88.1%,超过上一年调查时的83.6%。
现在,日本大一的新生往往首先要补高中的课程,否则大学课程就无法进行。有人做过一项测试,一道初一的小数计算题,日本国立大学理科专业学生的正确率为91.4%,重点私立大学为79.6%,地方国立大学只有59.4%。东京大学工学部曾在不同的年份4次用同样的题对学生的数学能力做过测验,结果1981年平均得分为54分,1983年降为52.8分,1990年下降到43.9分,1994年则滑到42.3分。甚至在日本最好的私立大学经济系,有的学生居然连小数和分数算术题都不会做,以至教师无法用数学来分析和讲解经济现象。
由于上述原因,日本各企业对近年来大学生质量的明显下降啧有烦言。日本经济集团联合会在2000年甚至建议不具备基础能力的学生不应予以毕业,因为企业不愿招收还需“回炉”的大学毕业生。
今年初,《日本经济新闻》刊登了100名日本企业家对大学生能力下降问题的看法。56%的人认为,他们最欠缺的是“主动发现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其次是缺乏社会常识和公德,另外在与同事沟通方面也存在问题。
许多企业对本国大学失去了信心,不再给它们提供赞助,而将资金投往国外的大学和研究所,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高的回报。1998年度日本企业对外国的这类资助高达1750亿日元,比4年前翻了一番,而对国内大学的资助只有900亿日元。目前在欧美,企业在大学中设立研究机构已司空见惯,而在日本居然还是一片空白。
在日本的大学里,没有竞争,只有严格的论资排辈。教授即便20年不写一本书甚至没有一篇论文,只要没有触犯刑律,这个位子可以一直坐到退休。而在教授空缺腾出以前,即便后起之秀再才华横溢,也无法获得这一职称。教授们还有权决定青年教师的晋升,为此那些青年教师必须夹着尾巴做人,久而久之,他们在学术上的棱角就被完全磨平了。
筑波大学名誉教授白川英树荣获2000年度诺贝尔化学奖,在日本学术界引发了巨大的冲击波。因为此前他没有任何头衔,在日本的学术界根本不被看重。以至在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获奖人名单后,日本有关部门和传媒都不知道这个“白川”是何许人。倘若不是美国学者大力推荐和诺贝尔奖评委们慧眼识才,白川只能永远默默无闻下去。
在白川之前获诺贝尔奖的几个人也是如此,他们多半在国内未获过什么大奖,而且好几项成果都是在国外取得的。因为在日本获奖的标准并非靠论文的质量和科研成就,而是要在各大学校长和学会会长之间“排排坐,吃果果”。
由于经济连年衰退,已实行多年的终身雇佣制如今在日本正遭受猛烈冲击,但唯独在大学教师中仍没有这样的危机感。“树大招风”、“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些与时代精神格格不入的思想,在日本校园根深蒂固。在这种氛围之中,最优秀的精英也无可奈何,大学的科研和教学水平自然也无从提高。
日本教育的最大弊病就是整齐划一,跟不上的学生勉为其难地也要跟上,学有余力的学生吃不饱也不能“加餐”。这种“齐步走”的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学生千人一面,毫无个性。日本人一直哀叹无法产生自己的比尔·盖茨,这除了要有相应的环境和条件外,还需大量具有挑战精神的时代弄潮儿。但日本教育却一直是在削足适履,即降低教材难度、减少教材内容,使众多天赋极佳的学生潜力难以得到发掘,进一步加剧了日本的“人才荒”。
日本教育体制的刻板和僵化,在全世界恐怕都少见。能力超常的孩子可以跳级甚至提前进入大学深造,在各国都司空见惯,唯独在日本,几个高二学生提前进入大学也需长时间的讨论,最终只在千叶大学的个别专业试招了几名。有特殊才能的日本青少年只能在国外崭露头角,如9岁的“神童”矢野祥便于2000年进入芝加哥的一所私立大学就读。倘若在日本的话,他只能读小学4年级,想跳一级都很困难。
目前日本的小学已不再教四位数的加减法,小数也仅要求算到小数点后一位数,以至连圆周率3.14也嫌太难而以3代之,这堪称国际算术教学的一大“创新”。初中阶段,3年要求学生必须掌握的英语单词从原来的500个猛减为100个,即平均每月仅掌握3个单词。以目前衡量各国英语程度的主要标准“托福”成绩计算,在亚洲所有国家中,1999年日本以498分与朝鲜共同殿后,还不如老挝和蒙古。
另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1998年的一项调查表明,日本初三学生全年的数理化课程仅为158课时,而德国、英国和澳大利亚分别为226、228和251课时,法国、荷兰和美国更分别达到259、267和291课时,至于奥地利则多达390课时。就是如此,日本现行的“学习指导要领”还要求大幅削减课时。
日本在“平等教育”的误区中作茧自缚,不惜牺牲机会平等来追求毫无意义的结果平等,使其陷入了教育和人才日渐弱化的怪圈。
日本上下对教育现状的不满由来已久,教育改革这一话题已被炒得沸沸扬扬,人们甚至将2001年的例行国会也称之为“教育国会”,但日本究竟何时能正式启动这一改革,实在无法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