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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画国际地位问题

2001-11-15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李可染雪牧图(中国画)


作为现代艺坛的山水画宗师,李可染对中国画的艺术境界以及形式语言的创造与开拓性贡献,无疑都是具有历史意义的,观念上的强调民族精神与表现上的现代气派,正以个性极强的绘画语言体现了雄浑的山水风骨与全新的审美境界。

同许多经受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礼的同代画家一样,李可染是二十世纪以来改革和创新中国画的一位重要艺术家。对于先生一生的艺术思想与实践,哪怕是片言只语进行重新思考也是必要的。先生毕生致力于中国山水画的学习与实践,终于在“对景写生”的万里之行后,标帜了震人心魄的“李家山水”的新式范。这份贡献,应该说已经或正在成为后来人的丰富遗产。

笔者在这里写出来的,是李可染先生晚年的一大心愿,或者说理想,当然,就先生本人来说,这个理想已成为永久的遗憾了。

李可染一生最大的艺术理想就是:在他有生之年通过自己的坚持不懈的艺术实践,努力改变中国画在国际艺坛的地位——期望国际艺术界(特别是欧美地区)给予中国画一个公正的评价。而对此理想的实现,先生坚定地把立脚点确立在中国画家的民族自信心与艺术水准的不断的自我提高和完善之上,并没有丝毫的迎合他人之意。先生认为,有漫长历史积淀和民族传统的中国绘画艺术,就其艺术性而言也绝不比任何民族的任何艺术种类逊色。相反,它的博大精深与独特的美的语言,在世界艺术之林中是光彩夺目的。中国人不必妄自菲薄。先生进而说,中国画的优秀传统有着极为丰富灿烂的历史性创造,饮誉世界的敦煌壁画、朝元仙杖图、清明上河图等等,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西方的许多现代主义的绘画大师都艳羡佩服不已。就山水画而言,在北宋时期便已达到空前的艺术高度,范宽、荆浩、关仝、郭熙、李唐等人的山水画,气象浑莽、意境深邃,生动真实之中又寄寓着一种博大的、坚质浩气式的民族精神,那是足可比肩任何西方的艺术杰作的不朽精品。

在分析何以中国画在世界艺坛上没有很高的地位,特别是没有得到经济价值的肯定时,李可染先生动情地说:其中的原因有几个,其一是,由于东西方文化的不同,西方人基本上不懂中国的艺术,起码不很懂。他们不明白我们民族的艺术美在何处。其二是,近代以来,特别是清朝末年,吏治腐败、丧权辱国。整个国家和民族的积弱不振,不仅在政治经济上使我们欠缺自豪与自信,同时也使传统的民族艺术愈来愈陷于保守、萎靡、僵化甚至毫无生气,陈陈相因,缺少创造力和震慑人心的审美感染,走向了程式化、概念化、游戏化的道路。这种艺术自身的不争气,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中国绘画的不足处与不良影响,授人以隙,所以“贬值”也罢,不受重视也罢,都是难免的。其三是,由于商品经济的影响,一切向钱看的观念也日益在艺术界盛行起来,大量的非艺术性作品——商品画有泛滥之势,这无异于雪上加霜。这种现象使得能够坚持追求艺术真善美的画家也产生了惶惑,甚至动摇,也不再献身艺术的高尚的追求,这些都无形中使中国画的地位与影响越来越差。

在谈到上述问题时,李可染先生十分动情,他不止一次地说,一个民族政治经济上不能自立、国弱民贫,民族艺术想受人尊重是不可能的。大量的绘画珍品也是在这些时期流失海外的。如果我们的艺术再不重视民族精神和民族特色,势必造成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状况,还想让人家看得起你,就更不可能了!当然,我们不是不学习人家的长处,但那应该是有主见、有自我的吸取,而不应该是民族虚无主义的自我贬值。

李可染在他的最后几年,身体已经不太好,他也常常对人说到自己的“老”与“干事困难”,但在实际生活中,先生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做人标准与艺术主张的。那种勤勉、仔细、认真、扎实、执着的精神时时感染着每一个接触他的人。

而尤为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先生那股充溢胸怀、磅礴身外的正气、坚气与大气,是先生对艺术迹近神圣的坚定执着的探索与热爱的精神。先生的艺术思想与审美理想博大而深邃,有待于我们仔细认真地研究。笔者觉得,这其中贯穿先生思想脉络的一根主线,就是可染先生对于表现民族艺术精神的强烈责任感。尽管每位有建树的现代画家都可能不同程度、不同方式地表露过对于艺术民族性格、民族特色、民族趣尚、综合为民族精神的种种崇尚之意,但像李可染那样以不懈的身体力行的艺术实践去实现的人恐也不多。正像李可染先生一贯主张的:“可贵者胆,所要者魄”,先生是坚定自信地在山水艺术的广袤世界里做一个“苦学派”的“孺子牛”的。

李可染晚年的遗憾,绝不是先生一人的遗憾而已。令人酸楚的是,先生虽然晚年体质欠佳,年届八旬,但他在精神上仍然不甘老,常说:“我觉得人固难免一死,这没什么可怕,自然规律嘛。我只是觉得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一旦要把想做和能做的事做完就可以坦然的去了……”,而先生与笔者谈及的“想做的事”之一,就是要力争在有生之年,尽最大努力为中国画赢得世界性的荣誉,让国际艺坛公正的评价我们的神圣美妙的民族艺术。写到这里,必须说明,先生同时也表示,这不见得是某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做到的事,这要靠整个有志气的中国艺术界来努力。但李先生不无忧虑地表示,像现在的许多“艺术家”,根本就缺少或者干脆就没有一种使命感、责任心,他们是不可能振奋民族精神的,也不可能真正光大祖国的文化艺术,那需要有骨气、有抱负、有志气、肯于吃苦,扎实地搞艺术的艺术家去实现。

李可染曾说,有些人以为在国际上卖了大价钱(指作品),就了不起了,实际上我们中国画的价格始终是远远低于它自身的艺术价值的。我们杰出的古代名家之作,论价值绝不逊色于凡高、雷诺阿,以及马蒂斯等西方画家之作,我们的艺术有我们艺术的美妙动人之处。东西方绘画各有特点,各有好处,不能替代,更不能凡是西方的就好。只要是在国际上卖了大价钱,就好得不得了,这是以金钱论艺术,不可取,也不能服人。先生认为,由于种种历史的、社会的、政治经济的原因,我们对于自己本民族的艺术宣传得太少了,介绍得太少了。当然人家也就不很了解。人家不了解,看不起,情有可原,可中国人自己看不起自己的艺术、自己的丰厚的传统,就太缺少志气、缺少自信了。(谈到这里,先生对比了许多的中外艺术大师的长短优缺,认为东方绘画的写意造境是西方绘画的写实求真不能取代的。)范宽、八大山人、石涛、龚贤、石溪等许多山水画家的作品绝不比莫奈、塞尚、柯罗或者康斯泰勃尔等人的艺术魅力差。中国画固不以色彩见长,但中国画的笔墨之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表现,那种特殊的魅力甚而比色彩还动人还美妙,还有诗意的气质、哲学的内涵。

李可染在议论完许多东西方艺术以及中国画的具体问题后,结论似地说到:中国画有不朽的生命力,中国画的魅力是与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相联系的,中国画不是什么“穷途末路”。相反,我相信通过有志之士的共同努力,中国画所代表的东方艺术必然与西方艺术一样辉映人类历史。事实上,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点,今后仍然会证明这点。我们不认同悲观论,但同时我们也要因此而警醒,不能故步自封。我们要不断丰富和发展自己的艺术传统,提高自身的艺术魅力。随着社会的进步与文明的演进,终有一天,国际上会正确看待中华民族的传统艺术——特别是中国的绘画艺术。《现代书画家批评》梅墨生著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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