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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水乡情

地域文化
2002-01-02 来源:光明日报 蒋涵箴 我有话说

到了一趟上海与浙江交界的乌镇,亲临柔柔的河水,迈过古老的石板桥,勾起了遥远的记忆。世上的事真是应了“物以稀为贵”,我的少年时代不就是在这样的水乡度过的?众人千里寻觅,水乡里的人忙着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而不过倒退50年,长江三角洲的人几乎都生活在让现在的人羡煞的“文化遗产”之中。

现在展示的江南水乡,某种程度上都有“作秀”成分,因为河道的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已消退了,“原汁原味的千年水乡”只能是一句广告语言。我曾在无锡城里的水乡度过了7年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那才是真正的水乡生活!

清早,我在辟辟声中醒过来,那是河边棒槌拍打衣服的声音,揉揉眼,扒在窗台上一看,河道两岸的妇女,脚泡在水里边干活边嬉笑打骂着,每天的日子是从浣洗中开始的,水乡人爱干净。粉墙黛瓦的老房子倒影在碧水波光中,此刻全被洗衣妇搅得支离破碎。往远处看,忽见桥洞里划出来一只柴船,小孩眼睛尖,老远就看出装的是花箕柴,这种柴是当年的“紧俏商品”,赶紧去向大人报讯,像是立了大功。水乡不产煤,家家都砌有烧柴火的大灶头,小小年纪已懂得稻柴、麦柴不经烧,只有棉花柴才经烧。柴船停在家门口的码头上,大人上船摸摸柴干不干,柴潮湿吃秤,就要一番讨价还价,说定了,这船柴我家全要了。

那时,都是大家庭,粮食吃得多,米没有了,米行也用船运米,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你家扛。新米上市,最先也有船只从乡下运来,昨天刚出壳的米今天就在餐桌上了,多少年来还没忘记无锡新米的清香!让现代人不可思议的是每家每户的粪便也是通过河道运走的。

对小孩来说,最高兴的是迎来夏天的西瓜船。一船白皮沙瓤的西瓜来了,左右邻居都出来挑瓜,每家少说也要买上十几二十个。每天上午大人把瓜吊在井里泡,午睡后拎出来,比现在冰箱里冰过的还透凉。还有鱼呀虾呀,船上买的总是比小菜场买来的便宜,大概是少了个二道贩子,水乡人家的小孩天天吃鱼吃虾,小不点儿就会啃鱼头会吐刺。

有一年,不知为什么父亲高兴了,掏钱请客,亲朋好友包一只汽船,大人小孩二十来个出门旅游,目的地是太湖里的鼋头渚、梅园。50多年前的无锡城还没有公共汽车,出近门坐黄包车,出远门坐船,而坐船要比坐黄包车开心得多,大人在船舱里打纸麻将,小孩在船头船尾疯跑。游毕鼋头渚大家都饿了,酒楼里的厨师带着半成品随船加工服务,已准备好了两桌饭菜,无锡人称之为“太湖船菜”。船菜上晶莹透亮的炒虾仁和金灿灿的炒蟹粉是两道名菜,可能是当时的水质好,虾和蟹也都是野生的,味道那个好——现在回到无锡再吃这两道菜,怎么也不是当年船上的味了。

水乡长大的男孩都会游泳,他们从家里抱块门板,充当现在的救生圈,噼哩啪啦没两下就学会了。邻家有一淘气男孩,在家闯了祸,娘要打他,只见他奔出大门,朝河里扑咚一跳,潜下水底,不一会,又露出小脑袋朝娘乐,他娘在岸上气得直跺脚。可惜我是个女孩,家里管得又严,丧失了学游泳的好机会,很是遗憾!

夜晚,躺在床上,听着船只的摇橹声入睡了,格吱吱响的一定是装满了东西,划划地水桨声一定是只空船。

无锡城里的水乡不像现在的乌镇、周庄那样嘈杂、那样逼窄,河水深深的,路面宽宽的,没有旅游观光客,更没有泛滥的商业,清清幽幽,平平静静,过往行人都是熟面孔。水乡人家过着俭朴、知足的生活,这才是原汁原味的水乡。

上中学时,我们全家离开了水乡。50年间听说家门前的河填了,过几年又听说后门的河也填了。我特地回去看看,一看真的很伤心,一片倒塌败落的惨景,当年的河道上盖满了乱七八糟的破草棚,说是为了让上山下乡回来的人有地方住。到90年代中期,我家住过的那条路和房子已在地图上消失了,变成了钢筋水泥大楼。50年间消失了99%的水乡,现在回过头来又去寻找又去保护仅剩的1%水乡,人们常在做着自相矛盾的事。水乡留在我们心中的是刻骨铭心的梦,以后不知有多少人还会梦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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