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麟庐先生柳琴/摄
许麟庐兄以花鸟画见长,有时也作山水树石。他孜孜屹屹于绘画创作,形成了他在当代画坛中的一枝独秀。他是白石老人的入室弟子,可奇怪的是,风格与老人不同(例如,我亲见的白石老人作画,是慢条斯理地一笔一笔“写”下去的,麟庐兄却是走笔如飞,一气呵成)。但正是这个“不同”,他才成其为白石老人卓有成就的门生弟子。
白石老人有一句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作为老人的弟子,他平日主张的是:“寻门而入,破门而出”。这正如宋代一位禅师,在学佛有悟后,便把龛中木佛砍来烧了,说:佛在我心,不求偶象。
日本美术史家金原省吾,曾拈出“迫力”二字,来形容我国唐代画圣吴道子的作品(见傅抱石译金原氏《中国美术史》),我最初不甚理解这“迫力”的涵义,后来看画多了,才悟出这“迫力”是由于画家表达内心的一种激动感情,通过这种激情,画家的笔触便神速飞动地去捕捉这种心灵感受。杜甫在形容吴道子绘洛阳老子庙壁画那两句诗:“当其下手风雨疾,笔所未到气已吞!”就是指的这种“迫力”;唐人怀素的草书,北宋梁楷、明代徐渭、扬州八家中如黄慎等的作品,都显示这种出自内心的、“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的那种迫力。麟庐的创作有自己的特点,这特点正是出于“迫力”方面的要求。
你们看许麟庐画兰,这几笔兰草潇洒飘逸,摇曳生姿,写出兰草的动感和生命力;在用笔上,如作草书,气韵生动,令人想起元代赵子固,清人郑板桥,这可是真本领啊!
用笔如疾风暴雨的快速,现出画面的动感,还要做到得心应手笔笔准确,其难度有如杂技表演“空中飞人”,险象环生。但麟庐心中,却是“任从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你看他画藤萝,画水墨牡丹,乱打圈圈,乱扫墨汁,初看时你肯定相信这幅画是画坏了。可作者早已胸有成竹,三拨两弄,一幅绝妙的作品,便诞生出来。
古人讲“行笔在气”,试想,狂风扫叶的用笔,如果没有一鼓作气的心态,可是无从下手的。气,是宇宙运行的因素,也是艺术运行的因素,写出“笔所未到气已吞”这样的诗句,杜甫真是画家的千秋知己。
麟庐作画,不拘形似而自得天趣,这种风格,是陈白阳、徐青藤、八大山人以来的写意传统,白石老人崛起于当代,又一新面目。麟庐深得白石以形写神的窍妙,借物象以表达笔墨,用笔墨来表达内在的感受或情趣。他画两个蛐蛐,一个蛐罐,一根竹典子,笔情墨趣,令人遥想秋天民间,小院闲情的太平岁月。他画墨牡丹,以淡水墨染瓣,花心数点藤黄,以浓水墨作叶钩根,再以飞白写枝;画幅的下部留空,旁以草书题沈石田牡丹诗,这幅十分高华淡雅的牡丹图,不作“名花倾国”的姿媚,是自写胸衿,不仅为牡丹表态也。
打从动乱初平,归自湖北咸宁以后,麟庐又有许多新题材。咸宁有湖,他当过鸭倌,日夕与水族为伴,后来他最爱画鳜鱼,有如白石老人的虾,写出生态,写出动感,写出性格。
麟庐是以激情作画的,他落笔的迅速,不仅因为要掌握他惯用那稍纵即逝的“单宣”的水墨速度,主要还是捕捉他心灵中稍纵即逝的激情,通过激情,构成画面的生态与动感。麟庐作画写字,纯用悬腕,他头脑指挥手腕的灵活自如,在画面上,有如芭蕾舞名手表演圆舞曲的妙曼旋律。麟庐善草书,他的书如其画,飞舞之笔,得力于怀素《圣母帖》,赵佶《千字文》,祝枝山《诗帖》而加以变化,圆转飘忽,题在画上,书画浑成一体,十分谐协,有相得益彰之妙。
写出个性,写出风格,这是欣赏许麟庐的书画得到的一点心得。
艺术创作最根本的条件,则是本人对艺术是否有狂热的爱好和追求。有了这一条,则心中眼中,都是绝好的艺术原素,足以对你的创作,提供无尽力量,无量灵感,无穷素材。许麟兄一生得名师,广交游,生于蓬莱山水名胜之地,游遍名山大川,也有过经风雨、见世面的人生经历,……这已提供一个艺术家成长的长足条件;他曾在和平画店、荣宝斋工作,多年来亲赴各省搜罗古今书画,亲炙、鉴订、选收书画作品,这更是许麟庐提高书画造诣一种难得的机遇。以上种种,只是我个人对许兄书画修养根基的一点浅见。
(此文为《近现代名家画集——许麟庐画册》序,本刊有删节。)
由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国美术家协会、人民美术出版社、荣宝斋及和平艺苑主办的“许麟庐书画展”将于1月16日至1月27日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著名画家、书法家、书画鉴赏家许麟庐,1916年生于山东蓬莱。现为中央文史馆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协会员、北京花鸟画研究会会长、中山书画社副社长、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许麟庐自幼习书作画,中年与溥心先生结为忘年之交,在书画的理念和技艺上有了长足的进步。1945年经李苦禅介绍拜齐白石为师,其后13年一直相伴左右、师生关系笃达至厚。
许麟庐在从事笔墨丹青的六十余年中,博览了我国历代名家之作,对石涛、朱耷、扬州八家、赵之谦、吴昌硕的研究最勤,并将民间艺术和京剧艺术融入了自己的绘画之中。
许麟庐先生善行草、章法严谨、气韵生动、笔势奔放飘逸、独具一格,六十年代初就参加了中国日本的书道交流展。他作画时将书法和泼墨相互交融,一气呵成,笔力遒劲奔放、酣畅淋漓、色彩凝重、艳而不俗、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无论大幅小作,花鸟鱼虫,山水静物都洋溢着潇洒秀美,又处处见浓淡兼施之精、干湿互济之妙,疏密穿插之巧,其作品满纸豪情,令人叹为观止。刘海粟大师曾于1994年底在许麟庐香港画展中现场挥就“丹青不知老将至,天地常在壮观间———杜李诗句雄浑,麟庐平生仿佛。”是为至评。
许麟庐先生彻悟人生与艺术,豪爽慷慨淡泊名利,与家人、师友数十年相濡以沫而其乐融融,他说:“人品至上,人没有豪气,画也没有豪气。”先生牢记白石老人的教导:“学我者生,似我者亡。”主张继承传统,博采众长,更应发展传统,不断创新。作画要“寻门而入,破门而出”。白石老曾赞道:“启予者,麟庐也”。经过半个世纪的磨砺,他创造了潇洒豪迈的独特艺术风格,成为继承和发扬齐派艺术的大家。许麟庐的作品被国内外博物馆、美术馆、纪念堂馆收藏,多次以国礼赠予外国领导人,如英国首相希思,美国总统卡特等。
此次书画展将展出先生从30岁到85岁,即50个春秋所作的书画代表作品300余件。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近现代名家画集——许麟庐画册》也将同时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