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书局要庆90大寿了,屈指一算,我和中华书局发生联系竟有80多年。1919年,在保定读小学,所用的课本就是中华书局编印的《小学校新国文教科书》,开头几课的课文是:“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一边是图,一边是字。到自己能够看故事书时,最喜欢看的是中华书局发行黎锦晖编的《小朋友》,一周一期,每期不误。黎锦晖是位音乐家,他编的《月明之夜》、《葡萄仙子》等儿童歌剧,都在《小朋友》上连载发表。到中学时,这些歌剧常常上演,我是琴师,每次都随场伴奏。大学毕业后,在中学讲授国文和历史、地理,一部分教材选自中华书局的教科书。
新中国成立后,我在河北师范学院历史系古代史组任教。20世纪60年代初,整理古籍的呼声响起,具体事务由中华书局总管,发出拟定整理的名单,其中有历代纪事本末一项,历史系古代史组的同志们看中了宋、元、明三部纪事本末,由我代表全组和中华书局联系,赵守俨接待了我,经说明点校的原则计划要点后,当即拍板决定,这三部书归我们做。那时流行办“红专大学”,其实就是培训班的性质,北京图书馆办了一个,为图书馆、出版社和新华书店的从业人员讲授古籍常识,采用我在学校的《历史要籍介绍》讲稿为教材,油印成册。有几位中华书局的同志参加“红大”,他们拿的教材,被总经理金灿然看到了,他肯定了这部教材,后来和我会面时,表示希望能整理好,由中华书局印行。十年动乱过后,此稿改定为《史部要籍解题》正式与世人见面,可惜已无法与灿然同志见面了!在点校古籍和整理讲稿时,我还做着《廿二史札记校证》。1966年中,《宋史纪事本末》将发稿排版,其他工作也顺利进行,忽然急风暴雨的“文化大革命”来了,我从事的工作都是属于“四旧”一类的,自然见不得天日,于是早日收起来,避免了回禄之灾。中华书局也闹起了革命,改名为中国文化出版社,“文革”前本已组织力量点校二十四史,运动一来,工作暂停,后来奉到指示,要继续这项工作。我被调来参加点校《宋史》,同组调来的有邓广铭、陈乐素、高亨等先生,加上书局原来以徐调孚为首的文学组。过了一年左右,点校工作被“四人帮”把持,《宋史》组迁到上海去做,书稿全带去,后来书印成时,在北京这阶段的工作,埋没不提,参加工作的人成为“无名英雄”了。现在邓、陈、高、徐等几位先生已先后作古,今日思之,弥觉惘然!
那时中华书局设在翠微路一座大楼中,从各单位调来的人住在西北面一座宿舍楼中。有一天回宿舍时,几个孩子拦住楼门跳猴皮筋,唐长孺先生走在前面,要小孩子让开路,其中一个孩子瞪了唐先生一眼,说:“你又放毒呀!”“文化大革命”的“功效”,果然“立竿见影”了。
当时运动虽然闹得轰轰烈烈,资料室的书,在内部还可以照常借阅,我便借来,在晚上看。在那个动乱的时期中,我倒有机会看了一些在外间不易看到的书,也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十年动乱过去后,《宋史纪事本末》首先印成出版,当时一切工作强调集体,这书虽然主要是我做的,只能说是河北师范学院历史系中国古代史组,过了一年多,《元史纪事本末》成书,允许在《前言》中集体组织的名下,加上个人的姓名,这也表明了一种事情发展的轨迹。在其后的几年中,我编写和点校的书,陆续由中华书局印行:1981年11月,出版了《史部要籍解题》,到现在已经印了三版。1984年1月,出版了《廿二史札记校证》,2001年11月再版时,增加了《订补》。1986年2月,出版了编校的《戴名世集》。1995年11月,出版了点校的《通志二十略》。1997年8月出版了《曙庵文史杂著》。1997年9月,出版了《中国史学史纲要》,2000年12月再版。正在印刷中有二种,都是与他人合作的,一是编校的《戴名世遗文集》,一是点校的《国语集解》,不久就可与读者见面了。单篇短文发表在中华书局主办的刊物《文史》、《文史知识》、《书品》等,不下数十篇。我的学术工作,如果没有中华书局的支持,将是不可想象的,用一句旧话来说,总算是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