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间以来，关于周口店“北京人”遗址的话题不断见诸报端，见仁见智，众说纷纭。刚从国外研究古人类回来的北京自然博物馆古人类学家周国兴，因为有过在周口店工作的经历，所以对此十分关切。他约见笔者，希望借助于媒体发表自己的意见。于是就有了以下的对话。
问：周口店真可以说是一个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而人们首先应当弄清楚的恐怕还是周口店的定位问题。只有定位准确了，认清了它的价值所在，我们才能讨论该如何去对待它。在您看来，我们应当怎样去认识周口店呢？
答：关于周口店的地位，社会上的认识确实还不一致。首先需要肯定的是，周口店在人类进化研究中的确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尤其在早期进化论与神创论激烈交锋的时刻，周口店“北京人”的发掘，为达尔文进化论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给予了神创论以致命的打击。这里出土的“北京人”化石代表了人类演化的一个阶段，带给了人们许许多多关于直立人的信息。它是我国古人类学研究的奠基石，也是培养我国古人类学研究人才的摇篮，我国老一辈的古人类学者都是从这里起步的。另外，周口店的发掘研究工作也是国际合作研究的典范，对全世界的遗址研究有着启示作用。正因为上述原因，所以联合国才将它定为“世界文化遗产”。但我们同时也应当知道，周口店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古人类遗址，此后在南非和东非等地发现的古人类遗址也很有价值，不是“北京人”所能代替的。“北京人”只代表了距今20—50万年的直立人阶段，而非人类进化的全部过程。因此，我们既不能贬低周口店的意义，也不能过分夸大它的作用。
问：对于周口店的保护与开发，一直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一些旅游者来到周口店后，大都不同程度地感到失望，抱怨之声此起彼伏。因此，有些人认为应当加大对周口店的开发力度，在这里建设遗址公园，把这里建成一个旅游观光景点。您是如何看待这种意见的呢？
答：不能使旅游者满意以及不能吸引大量的旅游者，一直是周口店遭受责难的原因。但责难者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周口店不具有对普通旅游者的吸引力。它不像长城、故宫那样具有人文色彩和宏大气势，也不像十三陵那样能满足人们的好奇心。也就是说，从知识性、趣味性和可观赏性几个方面来看，周口店都难成旅游热点。即使在这里建一个猿人公园，搞一些猿人雕塑，复原一些猿人生活场景，恐怕还是会使人兴味索然。事实上，国内还没有开发遗址成功的先例。去年，在全国史前遗址博物馆学术年会上，曾作过开发尝试的某知名遗址博物馆就抱怨不已，认为这种做法负效应不小。1992年3月，北京市评选世界之最的十大景点，有23名国内知名专家学者参评。这次评选提出了12个候选项目，周口店竟然不在其列。后来由于部分专家的坚持，才使周口店免遭名落孙山的尴尬。这件事从一个侧面说明，周口店作为旅游景点的地位并不那么显赫。类似的情况在国外也同样存在。法国的克罗马农人遗址和塔陶威尔人遗址、意大利的孩儿洞、美国的古印第安人遗址等，也都游人稀少，甚至给人以荒凉的感觉。相反，法国中部的洞穴壁画遗址却有较多的游客，其原因也在于它的人文色彩较为浓厚。
问：既然将周口店作为一个旅游景点不是明智的选择，那么它的发展前景究竟在哪里？
答：不久前，中国科学院制定了《周口店遗址总体规划大纲》，计划在这里建立一个世界一流的古人类研究中心。我认为这个大纲所确定的方向是正确的。周口店的地位在于它的科学意义，所以必须突出它科研的功能，把保护放在第一位，并在保护的基础上加以利用。除了研究之外，它还要担负起收藏、教育的任务。为此，应有研究人员的合理配备，要建立一个很好的博物馆。馆内陈列要系统细致，充分反映周口店的挖掘过程，原打算放在馆外的雕塑不如充实到馆内陈列中去；馆藏资料要进一步丰富，要有文献性和典藏性，还要用电脑处理，梳理成上网资料，便于查阅，为深入的科研工作提供依据，也为国内外研究者提供方便。
问：自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周口店的发掘工作就停止了。现在，有人提出来，要重新开展挖掘工作。您对这种意见是否赞成？
答：我认为当前的主要任务应当是保护。提出要恢复挖掘的理由主要是因为周口店的部分问题还存在争论，一是周口店的用火遗迹究竟是古人类所为，还是鸟粪自燃之类的自然现象？二是周口店到底是不是猿人之家，这里的“北京人”是否可能是从洞外冲进来的，或是动物叼来的？三是对“北京人”是不是现代人的祖先意见不一致。我认为，要解决这些争论，关键在于对已有的材料进行深入研究，而不是再多挖出几个头骨的问题。过去的研究无论广度和深度都是不够的，现在应当从基因研究着手，把研究推向更深层次。因此，周口店不必急于进行挖掘，以留给我们的后代更大的研究空间。
问：对于周口店的管理体制，您有什么建议？
答：管理体制应当适应周口店的定位和任务。我认为采取中国科学院、北京市和国家文物部门三结合的管理方式最为有利。研究、发掘工作由中科院管；北京市可进行周边环境建设；文物部门参与整个工作的协调。这样一来，周口店究竟由中科院管还是由北京市管的争论就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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