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质量

8月23日上午，武汉市同济医院透析室，夏雨田的血液一滴滴流淌出来接受机器的洗礼。回到病房，他铺开稿纸，一行行幽默的语言流淌出来：独角戏《特别卖报员》……

夏雨田今年64岁，是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原武汉市文联主席、党组书记、武汉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湖北省特等劳动模范，优秀共产党员。40多年来，他创作、演出了500多万字的相声、小品等曲艺作品，100多次获得全国和省市文艺创作奖、演出奖，仅中央电视台就播出他创作的节目40多个。可人们哪里知道，那些脍炙人口、给人民带来笑声的节目，有300万字是夏雨田在痛苦的病床上，在死神的威胁下完成的。夏雨田身患晚期肝硬化等多种疾病，肝、肾功能都已衰竭，他每个星期都要做血液透析治疗。近几年来，医院已多次发出病危通知单，但他都挺了过来，创造了生命的奇迹，更创造了艺术的奇迹。

今年3月，夏雨田作品专场晚会在武汉市杂技厅举行，盛况空前，全国相声界几十个演出过他作品的名演员几乎全来了。马季说：“夏雨田是新相声的带路人。”姜昆说：“夏雨田的相声是一个时代的纪录。”

夏雨田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1961年加盟武汉市说唱团，成为中国相声界第一个大学生。他尝试着将中国传统相声以讽刺为主的特点改为歌颂新的人物新的世界为主的新相声。他写的第一个相声是《体育之花》，以陈镜开、容国团为国争光的事迹为题材，一炮打响。1963年创作的相声《女队长》，用对比的手法将一个舍己为公热爱集体的新人形象塑造得楚楚动人，经马季等演员的传播，《女队长》迅速传遍中华大地，法国巴黎大学将它收进教材。夏雨田的心与祖国和人民的脉搏一起跳动。歌颂干一行爱一行的澡堂工人《无限青春》，歌颂中国女排的《女排78号》，歌颂知识分子的《农老九翻身记》，一个接一个在舞台上亮相。20世纪90年代初，海湾战争爆发，战火、死亡威胁着援外劳工。夏雨田了解到中国工人阶级在国外团结一致并处处受到祖国的关怀，而外国劳工只好各奔前程，他饱蘸深情创作了相声《归国记》，一举夺得全国曲艺创作一等奖。

他创作的相声具有戏剧的情节，小说的结构，小品的奇趣，诗化的语言，哲理的思辩，既有丰富的社会内涵，又有强烈的艺术魔力；既辛辣讽刺鞭挞社会腐败丑恶现象，又热情赞颂人们美好的心灵。雅与俗，庄与谐，奇妙地统一在一起。夏雨田为使中国新相声具有更完备的民族文化特征、更完整的曲种艺术形态、更广阔的社会生活内容与发展前景，提供了重要经验。

夏雨田是个多面手，他涉及的品种有相声、小品、快板、独角戏、故事、评书、渔鼓、诗歌、小说、电视剧等几十个品种。见他主攻曲艺，也有人替他惋惜：“豆芽再长，也只是个小菜啊！”可夏雨田诙谐地回答：“管它大菜小菜，荤菜素菜，人民爱吃就是好莱！”

夏雨田是一个病魔压不垮的艺术家。从前年10月起，他担任我台《都市茶座》节目的固定撰稿人，每个星期都要完成一个独角戏和一个串台词，无论病得多么厉害，他准时交稿。今年3月他病情加剧，体内多达40公斤的腹水胸水压迫呼吸，整夜无法安眠，不能靠，不能躺，连续在椅子上坐了27个日夜。有一夜，他痛得直冒汗，医生打止疼针也无济于事。突然他大叫一声：纸！笔！护士不知所措，以为夏雨田要写遗嘱。只见夏雨田艰难地写下一行字：“（独角戏）《漫画衣装》”。天哪，他还要搞创作。护士流出了眼泪。第二天，我拿着这四页稿纸的节目，一遍又一遍地看，字写得比平时的要大，歪歪斜斜，但谁能否认这是一篇质量极高的作品，这是用超人的毅力完成的呀。搞笑大王田克兢拿着这个节目也感动得流泪。他说这场独角戏够我回味一辈子。护士不解地问夏雨田说：“连止疼针都不管用了，您怎么写得出来？”夏雨田笑着说：“创作止疼法，我的专利哦！”

冯巩、牛群、常宝华等几位笑星来到了夏雨田的病房慰问，看到夏雨田的病态十分难过，可他爽朗地笑着说：“别看我歪歪倒倒，却歪而不倒。身歪作品不能歪，人倒笑声不能倒。”幽默是夏雨田的艺术风格，更是夏雨田的人生态度。

4月6日，医院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他来到透析室做透析，护士看着病魔将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心里又紧张又难受。夏雨田一边让血液在机器里循环，一边轻轻地对医生护士朗诵他即兴创作的诗。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诗情在飞扬。

1998年夏天，长江涨大水，他在医院里鏖战7天7夜，为武汉市曲艺团完成了一整台晚会十几个节目的创作。晚会命名为《水也滔滔，情也滔滔》，为长江保卫战提供了精神力量。其中《十点三十分起爆》获得国家大奖，相声《电话声声》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我们于心不忍：“因为写节目耽误了您的休息。”可他说：“《都市茶座》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一写东西，我的生命充实了，我的身体这部旧机器才能调整到最佳状态。我无法追求生命的长度，但我能够把握生命的质量。”

夏雨田为什么能够创作出那么多好作品？因为他一刻也没有脱离老百姓，没有脱离生活。我读大学起就迷上了他的作品，我心中最亮的星就是夏雨田。当初我在县城中学教书，只要回武汉，就去看他演节目。时间一久，我与他交上了朋友。我不断把新鲜事讲给他听，为他的《春笋朝阳》等节目提供了一些素材。他的朋友很多，体验生活舍得下功夫。他与战士摸爬滚打，与农民同吃同住，与运动员一起拼搏，在医院倒痰盂，在澡堂为顾客擦背。他创作的题材涉及方方面面，构成一幅广阔的社会生活版图。

他住院认识了汉口殡仪馆的同志，了解到殡葬工人很辛苦，却不被社会理解，年轻人找对象都很难。他就深入殡仪馆半个月，写出了电视剧《6532的爱》，播出后反映很好，他还带领说唱团到殡仪馆慰问演出。殡葬工人感动地说，夏雨田增强了我们的职业自豪感。

这几年因为患青光眼，我已经双目失明，前不久，我听说他病危，我要儿子牵我去医院看他，哦，是去听他，去摸摸他。我隔三差五就给他打电话，讲讲心里话，不然不舒服。我已经无法看到夏雨田和他创作的节目，但他的节目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我至今还能背出他的不少台词，比如写反腐倡廉的“小洞不补大洞连，咳嗽不治转肺炎”；比如写残疾军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人有眼睛可以看见光明的祖国，你用眼睛保卫了祖国的光明”。他说：“得意时要会笑，困难时要能笑，挫折时要敢笑。”前几天，一家单位请我做报告，讲“三个代表”，我就拿夏雨田做例子。真的，我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我心里亮得很，我们的文艺界，我们的社会就需要夏雨田这样的“三个代表”的忠实实践者，越多越好。

医生正在全力抢救夏雨田的生命，他的病情牵动着大家的心，他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欢笑，我们不能没有他。听说一个民间偏方可能对他的病有好处，我就调动所有关系，黄冈的农民，东北的朋友，武汉的老师帮我到处找原料，惊动了几十个人。几年前人们在湖北省荆门公园为夏雨田塑了一个大理石像。道理很简单，他心中有百姓，百姓心中就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