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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整理要吸收简帛研究成果

周四书话
2002-09-05 来源:光明日报 尹振环 我有话说

出土之简帛文献许多是涉及重大历史事件、重要历史人物、以及政治、军事、经济、哲学等重要理论问题的,比如1973年出土的《马王堆汉墓纵横家书》(以后简称为《纵》),百分之六十不见于《史记》、《战国策》,换句话说,受当时传媒条件的限制,这部帛书十有其六是司马迁、刘向没见过的,因而使《史记》相关部分失实。唐兰先生研究了《纵》之后指出:需要重写苏秦列传。因为“旧有材料既不完备,又真假混淆、杂乱不易整理”。而《纵》“几乎是当时第一手资料”。杨宽、马雍也指出《史记·苏秦列传》“可凭信者十无一二”(见上书附文,1976年文物出版社)。《史记》将苏秦之死列于张仪之前,而《纵》则说明张仪比苏秦早死25年左右;张仪在秦当政时,苏秦还是个年轻的游说者,后来才成为当时最大最成功的助燕弱齐的“大间谍”、大政客。这是司马迁所不知道的。凡此种种,限于篇幅,不能多谈,但仅此就足以说明:整理古籍,岂有不吸取简帛之研究成果之理?固然,古籍整理根本没有“重写”之任务,但在相关的文字后,一一加以注明,却是必要的吧?

校勘文字是整理古籍的主要内容。而校勘文字很少利用简帛成果的典型事例,莫过于《老子》。简帛《老子》,双双出土,举世震惊,它证明古籍传抄年代愈久,失真愈多,尤其是“书同文”之前的古籍,《老子》就是如此:在文字与结构布局上,讹误多、篡改多。而近年出版之《老子》却极少加以订正,篇幅所限,下面仅就文字方面略举二、三例:其一,用兵术之讹误。今本《老子》三十一章对不得已用兵时该怎么办的方略是:“恬淡为上”。在血腥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中,竟然“要淡然处之”,岂不荒唐?果然帛书甲乙两本与楚简本不是“恬淡”,而是“袭为上”,者,锋利也;袭者,轻装突然袭击也(见《左传·庄公二十九年》)。“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轻曰袭”,即到不得已用兵之时,最好是调集精锐,实施轻装突然袭击。这与“恬淡为上”相差万里,可是近年之出版物就是不用简帛校正它。其二,恢复尊王的古貌。二十五章的“四大”,唐以前之《老子》为道、天、地、王。唐宋之后改“王大”为“人大”,道教之想尔本则改为“生大”。究竟如何?帛书两本皆为“王大”,可证古貌必为“王大”,楚简本不仅仅再次证明“王大”正确,而且其文又不同帛本:“国中有四大安,而王居一安”,比帛今本多两个“安”字,这一来老子尊王之政治哲学凸现出来了。在小农经济及封建专制主义的政治、文化条件下,“王大”是避免天下纷争、天下大乱的历史必然。解放前后,每户堂屋中央几乎都有“天地君亲师之位”牌位,其实就是“家中有五大安”的祈盼。而老子的“四大”是想用道、天、地之三大限制王,在此前提下抬王捧王尊王,可谓用心良苦。改为“人大”,即成为重民了,改为“生大”即成为道教之重生了。模糊《老子》之本意。今天出版的《老子》,仍有不少置简、帛本之铁证于不顾,非改“王大”为“人大”不可。其三:必须重写老子之性恶论。推崇圣智仁义乃常情,但《老子》却将其列为弃绝之类,认为它们不过是人们谋虑诈伪私欲的一种表现。简本就有“绝伪弃虑”句。由此可见老子很难是性善论者,但诸今本《老子》找不到明显的证据,而帛本则有“善者不多,多者不善”:达于善的人不多,多数人不善。这与孔子干七十余主后,终于感叹“善人,吾不得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论语·述而》),同出一辙。老、孔所谓善与不善,不是说的一般人,而是指王侯、当政等上层人物。这对于君主世袭制、世卿世禄制来说,是十分深刻的。由于它不利于文饰政治,也与独尊儒术后性善论的天下相抵触,于是被修改了。初改为“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后又改为“善言不辩……”,把“辩者”、“辩言”统统归之于不善类。老、孔、墨、孟、庄、荀……,一直到今天的世界的大政治家、大思想家,大多是雄辩之大师。荀子就说:“君子必辩”,为什么就“辩者不善”?可是许多版本的《老子》仍坚持着“善者不辩……”,“善言不辩”,有错不改。

如此等等,皆一字千钧。差之一字,失之千里。加上篇次、分章、章序上的错谬,上百处,但是订正者寥寥无几。如若不吸收简帛研究成果,纠正谬误,反而作为“权威”本,发行海内外,虽然省心省事,见利快,但岂不“上负祖先、今愧读者、下误子孙”、贻害海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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