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学”打假,主要指的是“民间文学”刊物中伪造的民间故事太多,它破坏了口头文学的特色,败坏了民间文学的声誉。
什么是民间文学?简言之,就是人民口头文学,前苏联专家称之为“人民口头创作”,日本称之为“口承文学”,民间文学是我们沿用的一个习惯用语。所谓口头文学,即人民口头创作、口头流传的文学作品,像神话、传说、故事、笑话、歌谣、谚语等。口头文学源于无文字的原始社会,至奴隶社会又产生了史诗、戏剧等各种艺术形式。文字产生之后,作家文学应运而生。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的区别,在于民间文学是人民大众创作的口头文学,作家文学是作家创作的书面文学。一个是口头创作,一个是执笔创作。优秀的作家文学和优秀的民间文学构成中国文学史的主流,二者相辅相成,各有千秋。凡是大作家,凡是有学问的人,都重视民间文学的刚健清新,倡导学习民间文学的长处。有人说,民间文学是作家的乳母。有许多世界名著是汲取民间创作的浮汁才成功的。在我国例子很多,像《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都是根据民间传说故事的大量资料创作的,每一个回头就是一个故事或数个故事,形成了中国小说令人百看不厌的优良传统。有些人瞧不起民间文学——口头文学,认为它简单粗糙,其实不然,像新发掘抢救出的我国三大史诗《格萨尔》、《江格尔》、《玛纳斯》,都是活形态的口头文学,决不亚于希腊史诗《伊里亚特》和《奥德赛》。这是作家创作不了的,相反,《红楼梦》那样风格的小说,民间诗人也是创作不来的。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固然有文野之分,但它们是两种花,一是口头文学之花,一是执笔的书面文学之花,二者的界限还是分明的。
“忠实记录”,这是从事口头文学采录者必须遵循的原则。北京大学“歌谣研究会”办的《歌谣》周刊,在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简章”里特别说明:“歌辞文俗,一仍其真,不可加以润饰,俗字俗语,亦不可改为官语。”这是刘半农、沈伊默等教授们的意见,非常正确。“忠实记录”,这是国际民间文学界共同的认识和共同遵守的科学原则。
中国民间文学界很奇特,不断出现些“造反”派,认为“忠实记录”“是条条框框”,企图“革新”。他们创造了一系列理论,破坏性很大。一门科学的研究对象及其范围界限,有相当的稳定性,如果一门科学老赶时髦,变来变去,还算什么科学?采录口头文学就要存真,A·托尔斯泰曾说:民间故事存真,应当像保护蝴蝶翅膀上花纹的粉末那样精心(大意)。任何一门科学都有它独特的特点。古建筑的修复,不可“修旧出新”,而应“修旧如旧”。这与口头文学“一仍其真”,是一个道理。
破坏性的理论,有下列几种:
其一是“改旧编新”论,认为民间故事包含有“四旧”思想,必须“编新”,方可为新时代服务。民间故事,大多是劳动人民创作的口头文学,有何“四旧”可言?
其二,“合流论”与“取消民间文学的范围界限”论。说什么“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基本合流了,应当取消民间文学的范围界限。”
其三,有人说“人民有了文化,口头文学就会灭亡”。
我以为,不论到了多么先进的时代,只要人类语言存在,口头文学就永远不会灭亡。
其四,还有一种理论:“要把民间文学创作的自发性改为自觉性”,“要创作出世界第一流的民间文学。”
口气很大,但全是外行话。
口头文学从来就是人民群众自发地创作的,像“迎闯王,不纳粮”;像“孩儿离不开娘,瓜儿离不开秧,人民离不开共产党”。这全是自发创作的,是人民的心声。正因为是“自发”的,才从民歌、民谣里了解到人民的爱与憎,以及人民的愿望。古代设乐府采诗,目的就是为了观察民情。你要把人民创作的自发性改为自觉性,那就是违背规律。1958年,硬把农民自发地兴修水利的民歌,改为所谓“自觉性”,结果是把本来刚健清新的民歌,搞成“人人写诗”的浮夸风,根本原因就是违背了民歌自发性创作的规律。
有一首“花儿”充分说明了民歌创作的自发性:“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时由不得自家;刀刀拿来头割下,不死了还是这个唱法。”心里的话不唱不行,不叫他唱也不行。这就是自发性。
凡是“世界第一流的民间文学”,都是民间诗人自发创作的。像我国的三大史诗——藏族的《格萨尔》、蒙族的《江格尔》、柯族的《玛纳斯》,这才称得起世界第一流的。你要自觉地创作世界第一流的民间文学,这就像“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样是说大话。民间诗人和故事家可以创作,就是他们的创作也要沿着民间文学的艺术传统发展。
知识分子、作家是不能创作民间文学的。作家只能运用民间素材进行“再创作”。像贺敬之的《白毛女》、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都是利用民间素材创作的,但他们的作品属于作家文学,不能说它们是民间文学。
作家文学与民间文学的界限是很清楚的。
由于以上错误理论的误导,迷惑了许多人,把民间文学搅得乌烟瘴气,许多人把自己编造的通俗故事,冒充民间故事,在民间文学刊物上发表,很少看到民间故事的真面目,搞得真伪莫辨,破坏了口头文学的纯洁性。
当年的《民间文学》、云南的《山茶》、贵州的《南风》,是全国公认的优秀的民间文学刊物。改革开放以后,《山茶》、《南风》相继改为旅游杂志,只有《民间文学》仍然存在。然而,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民间文学》也失去了本色,基本办成知识分子编造的故事的大杂烩,成为通俗文学刊物,与口头文学背道而驰。现在应当是正本清源的时候了,应当把《民间文学》办成口头文学刊物。
通俗文学与民间文学是两码事。通俗文学也是一种花,何必去冒充民间文学呢?民间文学是口头文学,这是国际民间文学界约定俗成的法则,谁也不能用外行的蛮干行为,去破坏这个国际约定,让人家笑话我们是些外行。
我有个建议,凡是原来用“民间文学”和“民间故事”的报刊,一定按“忠实记录”的原则,发表口头文学的真品。如果已经办成通俗文学的报刊,今后不要再用“民间文学”或“民间故事”做报刊名,而改为“通俗文学”或别的什么名称。何必去挂羊头卖狗肉呢?!还是老实点为好。
总之,我呼吁为“民间文学”正名,给民间文学一个科学定位,民间文学就是人民口头文学。它应该和通俗文学划清界限。把民间文学报刊办成口头文学报刊。我呼吁,我向全国一切有正义感有良知的民间文学家呼吁,大家一齐来抢救民间文学吧!大家一齐来维护人民口头文学的纯洁性吧!不然,民间文学的生命就被糟践得垂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