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用过油纸伞的人,现在至少都在四五十岁以上了,油纸伞可以列入消失的绝迹的旧货了。戴望舒撑着把油纸伞,默默彳亍在雨巷,丁香一般的姑娘不知道等来等不来,“雨巷诗人”的美名却比油纸伞更长久地罩在他的头上、别人的心里。
一歌成名,一书成名,一诗也可以成名。
《雨巷》,最初载《小说月报》第十九卷第八号,这一年(1928年)戴望舒23岁。诗人死于1950年,年仅45岁,他的灵柩安葬在北京香山万安公墓,墓碑由茅盾手书“诗人戴望舒”。
1935年7月,维持了六期的《文饭小品》停刊,在终刊号上有一则“启事”云:“戴望舒先生主编之《现代诗风》,创刊号本定七月十五日出版,现因新出版法规定,杂志出版须先经过登记手续,故不得不一再展期,俟登记手续办妥,即可印出也。”过了3个月,《现代诗风》出版,有意思的是,在第一页报道的就是“施蛰存谨启”的《文饭小品废刊及其他》,一鸡呜而一鸡死,文人办杂志,大都久长不住,《现代诗风》更惨,方生即死,仅出一期。有一位叫臧棣的先生在《读书》上写了一篇评戴望舒诗艺的5000多字长文《一首伟大的诗,可以有多短》,换个设问:一本伟大的诗刊,可以有多短?
臧先生所说那首伟大的诗,是戴望舒的:
《萧红墓畔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臧先生称:“在新诗史上,十行以内的诗中,没有一首能和它相媲美。”
《现代诗风》篇目如下:
山居(外二首)玲君
春病小辑(十首)金克木
诗三首徐霞村
小艳诗三首施蛰存
新作四章戴望舒
诗三首徐迟
守墓人(外三篇)南星
诗三首侯汝华
四行诗五首林庚
诗抄(七首)路易士
西条八十诗抄(日本西条八十)刘呐鸥
《诗的用处与批评的用处》序说(英)爱略特周照良
我们为什么要读诗(美)罗惠儿李万鹤
英国诗人拜伦书信抄杜衡
苏俄诗坛逸话(俄)高力里戴望舒卡尔
桑德堡的一幅肖像(通信)严文庄
我对照了《现代诗风》中的《新作四章》——(《古意答客问》、《霜花》、《秋夜思》、《灯》和收在《中国现代作家选集戴望舒》(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7年11月第一版)中的这四首诗,发现《秋夜思》有了特别多的改动,有标点的改动,有单字词的改动,有整句整行的改动,原先是12行98字,三联书店版是14行102个字。现抄两个版本的《秋夜思》如下,有兴趣者可玩味一下:
《秋夜思》
谁家动刀天,(无疑是尺之误)
心也需要秋衣了。
听过了鲛人的啼泣,
听过了木叶的叹息,
风从每一条脉络进来
窃听它的枯裂之音。
诗人云心即是琴,
谁听过那古旧的阳春白雪?
知己者已将它悬在树梢,
为天籁之凭藉,
然而断裂的吴丝蜀桐,
仅使人一弦一柱思华年。
《秋夜思》
谁家动刀尺?
心也需要秋衣。
听鲛人的召唤,
听木叶的呼息!
风从每一条脉络进来,
窃听心的枯裂之音。
诗人云:心即是琴。
谁听过那古旧的阳春白雪?
为真知的死者的慰藉,
有人已将它悬在树梢,
为天籁之凭托——,
但曾一度谛听的飘逝之音。
而断裂的吴丝蜀桐,
仅使人从弦柱间思忆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