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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两汉为什么从周代开始

2002-11-21 来源:光明日报 徐复观 我有话说

我研究中国思想史所得的结论,虽有时带有形而上学的意味,但归根到底,它是安住于现实世界,对现实世界负责;而不是安住于观念世界,在观念世界中观想,所以我开始写《两汉思想史》时,先想把握汉代政治社会结构的大纲维,将形成两汉思想的大背景弄清楚。而两汉政治社会结构的特色,需要安放在历史的发展中始易著明;因材料及我研究所及的限制,便从周代的政治社会结构开始。

西周是奴隶社会?或者是封建社会?这是讨论了很久的问题。此一问题的解决,是把握中国古代史的关键。但下述两种态度,我认为在作学术性的讨论时,首先应加以避免:

第一,把西方社会的历史发展阶段作为一定的模型,或者以若干原始部落的情况作为一定的模型,而将我国古代社会的发展,一一加以比拟,由此得出简捷的结论,这种方法是非常值得怀疑的。我不否认西方古代社会及原始部落社会的情形,对我国古代社会的研究有其启发性;但这只是一种启发性而已。若超过这个限度,必求比而同之,即会走上牵强附会之路。

第二,拿定一二人的著作,当作永远不变的经典;研究结论的价值,必以与此种经典的说法是否相符作判断,这种方法更值得怀疑。我们首先得承认任何人的知识,都要受到时代及环境的限制。其知识可以应用的范围,也自然有一种限制,而有待于后人的修补。有通贯古今中外的道德精神,但绝没有通贯古今中外的行为格式。有通贯古今中外的求知精神,但绝没有通贯古今中外的知识结论。

把殷代看成是奴隶社会这个定于一尊的结论,大概是由郭沫若在1972年《考古》5期上所刊出的《中国古代史的分期问题》一文所奠定的。郭沫若的这篇文章中说:

殷代以前的夏代,尚有待于发掘物的确切证明;但殷代是典型的奴隶社会,已经没有问题了,殷代祭祀,还大量地以人为牺牲,有时竟用到一千人以上。殷王或者高等贵族的坟墓,也有不少的生殉和杀殉,一墓的殉葬者,往往多至四百人。这样的现象,不是奴隶社会,是不能想象的。

我认为以人为牺牲及以人殉葬,乃处于古代野蛮的信仰,再加上王权的横暴。仅有野蛮的信仰,而没有王权的横暴,不会以大规模出现;仅有王权的横暴,而没有这种野蛮的信仰,则横暴可以发泄到旁的地方去,有如汉代几次大冤狱,每次杀戮数万人;党锢之祸,一网打尽了天下的善类;高洋却喜欢把女人的腿砍下来堆积得高高的。如此之类,历史中数不胜数。但与奴隶社会没有必然的关系,不能用殉葬和人牲来论定殷代即是奴隶社会。若以这两件事与奴隶社会有必然的关系,则进入周代,即没有出现这两件事,岂不恰好证明周代不是奴隶社会吗?

关于殷代社会的性格,我不能提出积极的论断,所以宁愿采取保留的态度。但周代,则有《尚书》、《诗经》、《左传》、《国语》以及由孔子到先秦诸子百家的许多典籍。由这些典籍的相关资料来作客观的理解,它是中国本土型的封建社会,至春秋中期后渐次解体,这是可以断定而毫无可疑的。

两汉思想对先秦思想而言,实系一种大的演变。演变的根源,应当求之于政治、社会。尤以大一统的一人专制政治的确立,及平民氏姓的完成,为我国尔后历史演变的重大关键;亦为把握我国两千年历史问题的重大关键。江藩著《汉学师承记》,以“各信师承,嗣守章句”,为两汉学术的特色。以乾嘉时代声音训诂考订的学风,为“汉学昌明,千载沈霾,一朝复旦”。自是以后,谬说相承积非成是;而两汉学术的精神面貌,遂隐没于浓烟瘴雾之中,一任今日不学之徒,任意涂传。所以我在几年前,发愤要写这部《两汉思想史》。

《两汉思想史》
徐复观著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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