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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来“清”字说峻翁

山大学人
2002-12-05 来源:光明日报 徐超 我有话说


蒋维崧,字峻斋,一九一五年生于江苏常州。南京中央大学中文系毕业。现为山东大学特聘教授、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字学(含书法)博士导师,兼山东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西泠印社顾问。

“清”,《说文》解释为“澄水之貌”,系指水澄澈明净的样子。蒋维崧先生其人其学其艺,最合一个“清”字。

先说人“清”。峻斋先生今年87岁,体貌清癯,风骨清迈,容止清雅,叙致清和。若以一字形容,非“清”而何?

进而论之,“清”由澄水之貌引伸有“高洁”义,故古称高洁之士为“清人”、“清士”。先生一生以道德、学问为立世之本,清虚栖心,不挠不苟,潜心读书著文、谈艺论道,一副渊儒硕学风范。游尘不到,清意自生,正所谓“寂士清人”也。

《礼记·孔子闲居》篇里说:“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是说圣人清静光明之德在于躬身,把“清”看成高尚的品德,这个“清”是清静的意思。“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庄子·刻意》)人之心,少欲则心静,心静则事简。先生清介特立,不杂交游,平时闭门扃户,隔绝尘响,一生说话很少,痛厌喧嚣,宁静如渊,以愚自处。我同先生相识二十五年,从未见过他高谈阔论的时候,而见到的除了翻书、读报、叠纸、研墨、写字等外,也就是盯着电视看京剧、足球而已。先生就是过着这样清静、简易、平淡的生活。曾有人对先生说:“假如先生不在山东而在北京,其声名必远胜今日。”先生笑道:“声名或将是矣,但恐亦不易成就我的艺术。蒋维崧也就不是蒋维崧了。”皮日休《静箴》有云:“成吾高风,唯静之力。”不正是说先生吗!

次说学“清”。讲学问而要靠上“清”字,于先生得用“清抱”、“清苦”二词。“清抱”是说志趣高远,“清苦”是说功夫艰辛。先生执心清冲,矢志学问,从入南京中央大学中文系学习开始,在中国传统学问里浸淫垂70年。其间,有谁知道先生曾坐过多少冷板凳,又经历过多少清苦?先生曾主持《汉语大词典》山东编写组工作达十年之久,将数十年孤月清灯下磨炼出来的治学功夫和精心爬疏的研究成果全部投入了无“产权”印记的词条海洋中,可谓清而又清矣。

说到先生的学,还用得着“清识”一词。《世说新语·德行》篇载李膺赞扬荀淑钟皓的话,说:“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先生读书爱思考,从不人云亦云,遇到问题最喜欢查书考证,弄个水落石出。比如在审读《汉语大词典》时,先生曾经纠正了旧词书中的许多错误,我把这些都称之为学者的清识、清鉴和清辨。青年人有疑难登门求教,先生通常是先沉吟片刻,接着就去翻书。一会儿功夫,拿出一部书出来,迅速翻到某卷某页,再仔细说明。有人夸奖他的学问好,他说:“我的学问在书架上。”真所谓“至宝不耀,至声无闻”,又应了那个“清”字。

再说艺“清”。窃以为先生艺术最得一个“清”字。他的金文清峭灵动,古隶清奇古朴,行书清婉秀逸,篆刻清雅精巧。墨色清润蕴藉,章法清朗疏放。总之是气清质实,神清骨苍。先生早年爱写诗,亦多清音幽韵,连学术论文也是清言究微、娓娓道来的风格。元遗山《论书绝句》有云:“乾坤清气得来难。”先生艺术之“清”缘何而来?答曰:缘于人,缘于学。先生本是学者,书法、篆刻,余事也;而晚年竟以“余事”名世,吾恐先生亦始料未及。先生说:“我有我的职业,不是‘职业’书法家,所以不受人牵制。”可知艺清首先来自心“清”。先生又说:“书法篆刻都离不开学问。一开始还看不出来,后来就越来越会感到,没有传统的国学基础,就再也上不去了。许多人写了一辈子的字,而不能步入艺术的殿堂,正缘此也。”先生学具灵慧,高著眼光,学问游内,翰墨游外,所见者博,所取者精。在上大学前曾在南京拜师学画,有过“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苏轼《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诗)的追求。大学期间,又选修胡小石、乔大壮二位先生文字学、篆刻等课程,书法又经沈尹默先生指点,与师友潘伯鹰、李天马、曾绍杰、许伯建等人交游。此数君子皆有清流雅望,知先生艺之清亦有渊源焉。

先生为人、为学、为艺清,故与雅、静、洁、秀、正结缘,而不喜俗、浊、躁、秽、野、怪,于人亦如此。偶有俗客来访,先生往往不知所措,有时双目对视,渊默不语良久,直逼得对方尴尬难持,起身告退。看到低级庸俗的小品相声,则连呼“庸俗”。看书法、篆刻作品,先生最不喜浊、俗一路。他常常以人、以物为例,说:“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自残’?为什么非要弄得蓬头垢面?有谁喜欢鄙陋、狂野、粗俗、丑怪?”一次到饭店吃饭,见到一幅“时尚”书法,先生说:“这幅字不该挂在这里。”服务员不解,问:“为什么?”先生答道:“影响食欲。”服务员更疑惑了:“真的吗?”先生认真地回答说:“真的。”先生经常说:“艺术品让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怎么陶冶情操?”由此知先生的艺术见解竟是如此简单明了。

与人交游如同读书。读峻翁,观其学,观其艺,总是如坐清风,油然而生“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联想和慨叹。韦应物诗云:“心同野鹤与尘远,诗似冰壶见底清。”(《赠王侍御》)其先生之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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