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辞书园地里,有这样一位身患癌症与多种慢性病,而又二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笔耕,并取得卓越成就的年逾八旬的老园丁。他从《汉语大字典》(副主编)起步,连续主编了《汉语成语大词典》、《汉语成语辞海》、《尔雅诂林》、《中华掌故类编》(与人联合主编)等大型辞书,现正在主编《中华大典·语言文字典》、《中国古籍总目提要·语言文字卷》。而且还根据吕叔湘先生生前提出的“需要一本《引用语词典》”(《辞书研究》1982年5期)的倡议,先后编撰了《引用语词典》(1994年四川辞书出版社版)与《引用语大词典》(2000年武汉出版社版),从而结束了我国长期没有引用语工具书的历史。这位耄耋之年,羸弱之身,勤于精耕,勇于创新的辞书老前辈,就是当代知名语言学家与辞书学家、湖北大学古籍研究所所长朱祖延教授。
朱祖延(1922年生),江苏宝应人,1947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国文系。1975年,国务院将《汉语大字典》编纂任务,交由湖北、四川两省共同完成。朱祖延领导的武汉师院(湖北大学前身)编写组进入编写阶段时仅20来人,而承担的字稿编写任务接近总任务的六分之一,工作相当繁重。参编人员大都没有编过辞书,为汉字修家谱都要从头学起。朱先生等小组领导,就采取边干边学、临阵练兵、能者为师、互教互助的方法。数九寒天,手冻僵了,他们便双手互搓,或到煤炉边烤烤。炎炎夏日,虽有吊扇,因满桌铺满字卡而不敢开,他们只好赤膊上阵。在朱祖延的带领下,全组人员始终信念坚定,斗志昂扬,终于按时完成了编写任务。
为汉字修通史,只是朱先生大型辞书主编生涯的第一回合,他下定决心,要把后半生献给大型辞书编纂事业。他的《〈汉语大字典〉全书出版喜赋》:“十年尔雅注虫鱼,翻检缥缃万卷书,留得藏山事业在,此生应不负居诸。”既是对大字典编纂任务胜利完成艰辛历程的真实写照,更是满怀豪情向新的“藏山事业”进军的响亮号角。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大字典》刚进入字稿编写阶段时,朱祖延就萌生一个念头,要像丁福保编《说文解字诂林》那样,将历代关于《尔雅》的注释、校勘、版本与评论等资料集中,编一部《尔雅诂林》,为《尔雅》研究者、使用者提供方便。但这一设想说来轻松,做起来可困难多多,甚至是举步维艰。编这部大书首先要大范围地收集有关资料。在朱先生精心筹划下,十来位编者曾遍访全国各省市、高校图书馆,并访问雅学名家。当时编纂物资条件相当匮乏,全年活动经费只有高校古籍整理委员会资助的1万元,出访人员只能吃小菜饭,整天劳累后只能夜宿地下室或大澡堂,旅途车船只能乘坐硬席座位与五等统舱。但身罹癌疾的朱主编与3位重病缠身的中年副主编,百折不挠地同贫病抗争。从1984年收集资料,1986年正式开始编纂工作,到1999年历时15年,洋洋千万言的《尔雅诂林》六卷影印本全部完稿,正式由湖北教育出版社出版。《诂林》一问世就引起了文化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光明日报》1999年5月5日曾以整版篇幅,集中刊载了许嘉璐、任继愈、裘锡圭、李学勤、傅璇琮、安平秋、陈祖武、楼宇烈等8位专家在座谈会上的发言,一致认为《诂林》“收罗完备、编辑精当”,是“富有学术史意义”的“学术精品”,“是一部里程碑式的学术杰作。”
朱祖延在主编七部大型语文工具书的同时,还根据吕叔湘先生编纂引用语词典的提议,在长期审稿过程中,不断收集大量古今引用语资料,通过爬梳整理,逐渐建构起引用语词典的体例框架。经数年的努力,于1994年编成我国第一部《引用语词典》,由四川辞书出版社出版。但随着从古今典籍中发掘的引用语日益增多,朱先生又有了编大型引用语辞书的打算。于是又花了6年时间,将原有的75万字陡增至200万字,编成《引用语大词典》,于2000年由武汉出版社出版。这部大词典以考证见长,巧妙地将清儒的朴学考证方法同现代词典诠释方式、语文教学的串讲法,三合一地融为一体。因此,使这部词典既具有传统训诂的古朴之风,又透出几分现代人文气息。这不仅为引用语辞书量体裁衣地找到了合适的诠释方式,而且也给成语、谚语、歇后语等以词语为单位的辞书诠释,提供了一条可供参照的新思路。这充分展示了编撰者学术造诣深厚,学识功底扎实。朱先生数年来从古籍中挖掘引用语,对引用语一往情深,在大词典问世后还在继续收集。他还有一个宏愿,争取在若干年内作全面增删修订,使这部词典成为大而精的优化精品。笔者亲眼见到,朱先生把新收集的引用语和书证,按类别抄录在《大词典》有关辞条的天头地角与边缘空白处,以便于修订时随手补上。与此同时,朱先生也在为他主编的另一部《汉语成语辞海》(武汉出版社1999年版)继续广开词源。收成语25000条的《汉语成语辞海》,是现阶段我国规模最大,收词最多的成语类辞书。但它荣获第四届国家辞书奖二等奖,主要还是由于所收条目“有不少是本书所独有的。”其中,仅朱先生一人从典籍中爬梳得到的新词条就近千条之多。当代著名的辞书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晁继周先生曾在评奖总结中郑重指出,这个二等奖,正是朱先生及全体编者“在编写上花大气力,下苦功夫”得来的。而朱先生并不以获奖为满足,他还在为这部成语的修订继续发掘新词条,或为已收词条补充更早的新的例证。笔者目击,朱先生家藏的《引用语大词典》与《汉语成语辞海》两部书有一个共同特点是:“天头地角无空廓,但见群蝇(蝇头行书)满纸飞”。而这正是朱先生为治典“花大气力,下苦功夫”的实物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