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艺谭》韩成武著河北教育出版社
如今的大学比鲁迅时期多得多,教授更多,只是问及谁是著名教授,能够为人熟知的却非常之少。原因何在?就在于如今的教授大多把自己锁在学院的院墙之内,考据,考据,再考据,一个鲜活的作家,直到烤出煳焦味来,还是作者不知其香,而读者只闻其苦。
当然,笔者并非一般地反对考证,而是像《杜诗艺谭》的作者韩成武先生所反对的是“不问社会需要,不明文坛现状,躲进书斋,沉心古典,为了研究而研究的私人化研究方式”。读《杜诗艺谭》,让人耳目一新。作者的题旨,不再是考证杜甫的爷爷,太爷爷以至祖爷爷是谁;也不去根据杜诗中的只言片语,去考证杜甫是否曾经有过怎样的艳遇;更不是随着“时代潮”的涌动而去故意推出一朵朵符合“时代”需要的浪花;而是致力于“研究那些在笔者看来能够被今天的文学作者所借鉴的技法”。
“古为今用”已经提了多年,提倡者自有自己的想法,但真到用的时候,恐怕人们还是各取所需。杜甫是古典诗的集大成者,当然就更是如此了。但如果把这个问题放在文学样式自身发展的历史轨迹上,就不是如此简单了。诗自唐以后走向衰落,“五四”时期新诗宣称“打倒”了旧诗,实际情况却很可悲,旧诗是倒了,但新诗也没有活起来。一个曾经以诗傲世的文化大国,如今几乎没有了诗,报刊上几乎见不到诗,诗人比读诗的多,这确实是一种悲剧。原因固然很复杂,但文化传承的断档却是最为明显的原因。旧诗一下子打倒了,她的技巧、意蕴,一下子被抛弃了,于是新诗也就成了断线的风筝。从这个意义上说,韩先生注重杜诗艺术性研究,也许会有炼石补天之功。
也正因为如此,《杜诗艺谭》在重点研发杜诗艺术的同时,时不时地对现时某些文学现象幽默一把。如讲杜诗《石壕吏》的剪裁艺术,却将其开头演化成一首打油诗:“暮投石壕村,周身汗涔涔。挨家求住宿,十室九闭门。幸遇殷勤主,开门问苦辛。为我明蜡烛,为我洗风尘。草草晚餐罢,悠悠度梦魂。忽闻犬声烈,有吏夜捉人。”一场幽默,把杜诗的剪裁之精突出出来。严正的内容和幽默轻松的文字结合,使得学术论文不再那么学术,学术之外的人也就可以轻松阅读了。所以《杜诗艺谭》被网上列为十大畅销书,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但《杜诗艺谭》毕竟是学者之作,冲出学院派的樊篱,却又不失学者的风度,不堕学院派的威风。如论到杜诗“时空并驭”的造境手法,作者除了独到的见解和清新的阐释之外,还进行了数字统计:“把这类数目词汇的出现次数和上述时空类词汇出现次数相加,总计为926次。《全唐诗》收录杜诗1458首,这类词汇的覆盖率为64%,已近三分之二。”如此精确的统计,体现了作者在学术研究上严谨的态度和科学的治学精神。用统计的方法来支持自己的学术观点,也是本书的一大特点。基于这样的研究,韩成武先生提出了“杜甫实为‘丁卯句法’之创制者”;推翻了七律“到杜审言已完全合格”和“七律定型于沈宋”的传统观点,而提出七律定型于李峤,成熟于杜甫的新说:“一是杜甫创作了数量惊人的完全符合七言律诗规则的诗篇:二是七律体制已在杜甫手中彻底冲破了应制、应酬的狭窄樊篱,能像其它诗体那样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杜甫一生所留的严整七律共113首,相当于初、盛唐诸家所作严整七律的总和。”可谓其事也确确,其言也凿凿。从这个意义上,这又是一部呕心沥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