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小说》是我最早入藏的老杂志之一,当时并未觉得有多好,随便一扔,现如今搜寻旧刊越来越难越来价钱越贵,翻出旧藏炒炒冷饭,换一种眼光打量,感觉《新小说》便宜多了(当年1—5期仅要价30元)。
我说的这本《新小说》不是梁启超主编的那本非常有名的《新小说》,而是郑伯奇主编的1935年在良友公司出版的《新小说》,恰巧同名了。
赵家璧在《编辑忆旧》与《书比人长寿》二书中分别有《郑伯奇在良友图书公司》与《悼念郑伯奇》二篇文章,其中详细谈到了郑伯奇编辑《新小说》的内情,当是最详实最可靠的第一手资料,赵家璧也该算是《新小说》的策划者支持者,后来的读者想要详细了解《新小说》,赵家璧更是唯一的知情者。有亲历者回忆,有文字材料,有刊物本身的留存,一本杂志终不至于淹没世间了。1979年1月25日,郑伯奇病逝于老家西安甜水井,临终前还一直惦念着40多年前与他在良友图书公司共事多年的赵家璧,“既悲逝者,行自念也。”赵家璧在悼念文中说出了悲哀的话,1997年3月12日,赵家璧病逝。书比人长寿,案头的《新小说》无声的验证着这个道理。
《新小说》试图走通俗文学的路子,所以从杂志的外形就开始包装,以有别于那些严肃文学刊物。正方型的20开本,大红的书面,万籁鸣绘制。万善剪纸艺术,所以在书面右下角剪出一只吃草的羊。刊物里面的许多插图也由万籁鸣画,万当时是良友图书公司的美术编辑。《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目录汇编》(1988年、天津人民出版社)中有《新小说》的全目,你可以查到万籁鸣为《新小说》画了多少插图,其他的绘图者还有李旭丹、马国亮、楚人弓、黄苗子、万古蟾和郭建英。前些日子在地摊见到有一册马国亮的风情画集,要价600元,嫌贵没买。
版式殊美,是《新小说》有别于其他刊物的地方,以创刊号上郁达夫的《超山的梅花》来说,篇名和作者名字都是郁氏手迹上版,压题小画是一枝梅,版面四框围以单曲线,文字排得疏密有致,分上下两截,视觉感不压抑。叶圣陶的《近来得到的几种赠品》也是同样安排,只不过补白处的小品变化成横排。郭建英的《灯市——金瓶梅词话风俗考之一》没了四周的圈线,文字改排为上中下三截,加上插图,又是一种情趣。这连着的三篇各有其妙,又都是名家名篇,可谓双美并聚。只可感叹成千累万的杂志丛林,如此佳者,凤毛麟角矣。
我听魏绍昌说《良友文学丛书》前9种的初版本的护封是“腰封式”的,印着作者头像,后来有人反对,因而以后出的各本(包括前9种的再版本)护封右下角空白处就用别的插图填充了。我见过不少良友文学丛书的广告,但都是全护封的。终于在《新小说》创刊号的封底见到了前9册“腰封式”的良友文学丛书照片。有行家说期刊的信息含量远甚于书,真叫他说着了,边边角角都在诉说着版本故事。
郑伯奇在《小说的将来》(《新小说》第5期)中预言:“也许有一天——也许电视发明成功的那一天吧——小说不单是作家一手包办的东西,而变成和诗歌戏剧相同,要假借别的艺术家的媒介来和大众相见。大众不需要躺在沙发椅上一个劲儿闷闷地去看小说,借着电视和无线电的力量,有一个媒介的艺术家用肉声的言语把小说送到大众的面前。我没有说送到耳朵里,因为这位肉声的言语艺术家,借电视的力量,还会把动作传到大众的眼里呢。”
郑伯奇不但给我们留下了《新小说》,他还是位精确的预言家,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如今已不觉新鲜,甚至泛滥了。